强弩之末

高书峰 · 发表于 2015-4-14 19:01:46

桑周和妻子在西宁玖鹰冬虫夏草国际交易中心的F6楼的A座里做虫草生意，桑周的家在玉树藏族自治州的扎多县，离西宁市有一千多公里的路程。过去夫妻二人在扎多县上收购虫草后就地倒卖，生意做的也很不错。几年的时间里，在县上不但买了一套价值六十多万元的商品房，还有一辆价值二十几万的本田车，就他手中的周转资金也有二三百万。人都说：钱眼里有火呢。这不，桑周看到很多朋友从当地收购虫草后带到西宁玖鹰虫草国际交易中心的批发市场批发出去更来钱，在加上朋友的鼓动，他俩口子商量之后，放下家门上的保险生意不做，也跑到西宁来。殊不知，在西宁玖鹰冬虫夏草国际交易中心的批发市场上做生意，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般一公斤以上的虫草都是现赊帐后分期付款的，遇到个讲信用的人，可以按照约定的时间拿到钱，遇到不讲信用的人，除了推诿就是推诿，一年半载都要不到钱。这不，桑周俩口子来西宁玖鹰冬虫夏草国际交易中心的批发市场三年不到，不但把自己所有的本钱都搭进去了，还欠了亲戚，朋友，老乡几百万的债务。落到个有家不能归，和媳妇一块去上海，福建，广州等地要帐的名义东躲西藏起来。
几个月的奔，桑周身上仅有的几万元钱都花在路费和住宿费上了，在广州桑周给欠自己两百多万虫草款，快两年不给钱的专卖店老板下跪才要到了一百多万，回西宁后按比例付了几个老乡的虫草欠款。剩下的钱交了三年的房租，添置了一些日常用品之后就所剩无几。
昨天我们几个朋友去桑周的房间看他俩口子，桑周不在房间，桑周的媳妇说：“他在房间时，要账的人天天呆在房间里不走。他给要账的人解释：我们俩口子所有的资金都占用在赊欠出去的虫草上面，钱有要不回来，我能借的借遍了，实在没法子了。请你们再等等，新虫草下山之前广州那边的专卖店老板答应打点款过来，款到了我立马就给！我们都是亲戚，朋友和老乡，不要把人往死里逼啊！”
要账的却人说道：“逼？我们被那些我们欠帐的人逼得快要跳楼了，我们不逼你俩口子，我们拿什么给人家钱啊。要账的人不听解释，就呆在房间里臊人。你们说还是亲戚，朋友，一个村的老乡，话说得这么绝？别人也欠我们两口子好几百万块钱呢，我们也这样去逼他们还有啥意思？”
这几年，桑周真真感觉到了世态炎凉。成功时，人们拿放大镜看你的优点，把大方看成仗义，甚至杜撰一些传奇。失败时，哪些优点瞬间变成了缺点，大方却成了胡乱花钱。桑周看穿了：人总是落井下石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所以，开始玛周还好言相劝，说没有过不去的砍。后来，便无言以对。他看过一本宗教书，写道：一个不能养家糊口的男人，是一个异教徒，必受上帝的惩罚。
桑周做生意从来不骗人、不坑人。他想不通，上帝为什么惩罚他？
听着桑周媳妇说的这翻话，我想起了前二十年，我们几个人用日用商品去牧场换虫草的事。那时到牧场里用日用商品换虫草，到门口喊着：“现在可以拿自己需要的商品，到明年六月份虫草下山了再折价给我们虫草就可以了。” 需要商品的人出来挑好自己需要的商品便回去，不付钱也不签名更不按手印，我们记好帐认个帐篷的记号又吆喝着去别的牧场。到来年虫草下山去收账时，我们说几条虫草就是几条，我们不说假话，拿商品的人也不查看。帐一结清就走人了，一笔生意也算完了。人们嘴上不说诚信，而诚信却在人的心里，在人们的行为里。而现在，合同就像女人的卫生巾，被法律条款消毒过的完善的条款，干净的找不出一点漏洞的细菌，开始用起来挺舒服的，但随着一方违约、拖欠到没完没了的推诿，天天像污血一样流到上面，最后变得龌龊不堪、臭气熏天。卫生巾一次用完就完了，用的人不会感觉痛苦，而合同再龌龊还得要继续用，还要夹紧紧地夹在胳膊肘下作为证据，那难闻的气味虽让人不堪忍受、却不得不忍受。这社会到底怎么了？
桑周的媳妇继续流着泪，说：“桑周，可能去找乐都的哪个老板要钱去了，他欠我们的八十万快虫草款快三年了，就是不给！”
我们几个人当中没人说话，房子里安静得可怕，偶尔听到建国路上过往辆车的声音。也许大家都在想着自己今年的处境吧。去年的虫草比前年价格低了一万多元，可我们谁的生意都不如前年好，这两年，送礼的人越来越少了，发往内地的虫草销售迟缓，那些客户出不了货，我们赊出去的虫草款也收不回来。大家都在着急和恐慌中渡日，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在到西宁玖鹰冬虫夏草国际交易中心的批发市场上做虫草生意打的欠条简单的连大写数字都没有，有些甚至落款处没有欠款人的全名，全靠的是互相信任和讲信用。每年有很多的人骗上当的事情也发生。
自从进入这个市场之后，我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大，越来越沉重，也越来越痛。脑子里仿佛装着一个池塘，甚至装着一个夏天的世界。若不然，这几年，耳朵里怎就没完没了的蛙声和蝉鸣呢？
默默无语中我们离开了桑周的房间，太阳已经下山了，桑周还没有回来，希望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里，桑周能见到明天的暖阳，但愿他夫妇俩尽快走出这样的困境。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这几个字：“强弩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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