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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一个货郎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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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1 10:55:0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二哥富江生于陕西,大我十六岁,念过小学。在我们兄弟四人中,数他聪明睿智。解放前,迫于生计,在保里当过保干事,办理土地呈报工作,薪筹颇微。后来在家里手工卷纸烟,从烟丝配料,卷切,到包装全部手工,然后到集市上去卖。二十岁上,又当起了货郎,主要经营布疋丝线小百货 等。用一个荆编的长型笸箩,放置底部,上有两层木制货盘,把所有布疋小百货装进去,裹成一个元宝型的大包袱,背在肩上,右手摇着货郎鼓,走村串乡。每到一村庄,进村和出村摇货郎鼓有讲究。每每逢集,到马营王村集市上摆摊卖货。虽说本小利微,家里油盐零用钱有了。1949年,家乡解放,他开始在乡政府当财粮,是不拿工资的积极分子,这期间,也没有中断做货郎生意。1953年,国家搞资本主义工商业改造,兴起合营,二哥和马营的王留根,本村的常德八哥,三人合股开办起《益众》贸易百货商行。一时间在马营小有名气。生意兴隆,门庭若市。这期间,二哥一手操持,盖起北屋三间新房。可是生意好做,伙计难葛,生意人各有心眼,互不放心,终究又分开单干。
1954年,柳泉铺供销社发现二哥是个做生意的人才,就选调他到供销社去当售货员,每月工资十九元。二哥一向追求进步,拥护党的政策,他不计较工资多少,对工作兢兢业业,从来不出现亏款亏货现象。1956年初,领导看他靠得住,派他到范营一人撑起一个供销店。范营是个大村镇,他所经营的有百货布疋副食农资等,品类繁多。他的工作时间是全天候,吃早饭前后,中午前后傍晚时分,都是卖货高峰期。只有前后晌,人们都到庄稼地里干活去了,趁这功夫锁上门,到小厨房里点火做饭吃,往往是每天只吃两顿饭。从柳泉铺到范营要翻越簸箕庙岗,全是山路。进货多时,村里派车绕道拉回来,若是少量货物,一个人扛在肩上翻山越岭背回范营。二哥从来不叫苦。这一年,二哥工资涨到29元5角。刨除伙食和零用,每月都把10多元钱交回家里,贴补家用。这期间,二哥曾向领导交过入党申请,他看到共产党员们都很光荣露脸,为了这个目标,他不辞辛苦,每月销售任务都能够超额完成。
1957年秋,声势浩大的整风运动开始,二哥被通知去县里开会学习。他心里非常高兴,迅速盘点货物,上交营业款,办清交接手续,和供销社许多人一起,背上铺盖卷到县里报到开会。整风会上,上级号召大家向党提意见,写大字报。一时间大字报扑天盖地,满院墙上贴不下,院里搭席棚,可谓大鸣大放大辩论。既然号召提意见,那就提呗,许多人向党表忠心,掏心里话,结果被扣上右派帽子。有些人平时说话不留神,把上级领导说成了上级领倒,领导把我们领倒啦。汉语中一词叫将来,本是个时间语,有人把一声读成三声,把将来读成蒋来,将来过上好日子说成了蒋介石来了过上好日子,有人报私怨,接机整人,就举报某人说蒋介石来了过上好日子。就这样一字之差,被戴上右派帽子,半生挨整,失去政治生命。二哥平时坦言挚诚,爱讲真话。整风会上,受别人鼓动,给供销社姓范的支部书记写了一张大字报。这可惹怒了支书,反对支书就是反党,好你个赵富江!你竟敢向党恶意攻击,就这样,一顶右派帽子结结实实地扣在二哥头上。他遭到无情批斗。供销社里谁不愿和支书走近乎?平时没机会,这回可要表现表现,许多人对二哥动真的,甚至动武。原来马营供销社姓范的,和支书是本家,因双铧犁父亲曾得罪过人家,这回把气全撒在二哥身上,二哥有口难辩。他人格尊严遭到践踏,精神受到摧残。去县城开会,好端端的一个人,啥病也没有,不到两个月,面黄无血色,神智痴呆,患上严重的肺气肿,住进县医院。大哥及时去看望并安慰他,二哥想瞒住家里,不让母亲和二嫂牵挂,大哥说这么重的病,瞒是瞒不住的。不过大哥给家里捎信还是打了折扣,说病不厉害,过些日子就会好。整风会结束了,所有右派人员发落到镇平城南白坡农场劳动改造,二哥在医院里,名单早过去了。病情稍有好转,二哥出院直接去了白坡农场。在那里得到照顾,干些力所能及的轻活,但毕竟是体力劳动。
1958年春节临近,农场放假,二哥回家过年,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天气阴冷,二哥进村首先走进西园,跪在父亲坟前叩头,然后起身回到家里。已是几个月没回家了,到家后一家人感到欣慰。最不放心的是母亲和二嫂。二嫂当着全家人的面没有多说话,只是噙着眼泪。春节过后,二哥要回白坡农场,他拖着病重的身体,走到西园,依旧在父亲坟前叩头,然后起身,一直向西走远了。谁也不曾想,他这一走,竟是不归路。
农场里,许多人拥挤着睡在一个大屋里,全部睡地铺,地面上铺着芦席,各人的被褥靠墙放置,牙刷毛巾等物品放地下各自枕边。仅一张苇席能隔凉吗?要人们长期居住谁受得了,更何况早春春寒,好人也要睡出病来。到农场后,二哥的病返返复复,不久,第二次住进县医院。1958年春天,我正在县城读初中,我请假去白坡农场取回二哥的被褥和用品。每星期六放学回家,都要经县医院病房里看望二哥,把病情说给在家的母亲和二嫂。但是去多了又怕影响他静养。
1958年四月的一天,早饭后我和同学们坐在教室里,等着上第一节课,大哥突然托人到学校来送信,说你二哥的病怕是不行啦,叫你赶快到医院去。我意识到不好,请了假一路小跑赶到医院,病房里已没有二哥的踪影,找到急救室,是一间简陋的小屋子,里边除了一张床就是一张床,医疗器械抢救设施啥都没有。二哥吃力的喘着粗气,几位白衣大夫站一旁没采取任何措施,大哥和我眼睁睁的看着二哥停止了呼吸,大夫们束手无策。二哥仿佛有许多话要说,然而一切都晚了,他受了许多委屈,心中不服不奋,他是蒙冤而死,临终,虎目圆睁,死不瞑目。大夫们一块白苫布蒙在遗体上送入太平间,了事走人。如若说是急救,倒不如说是在执行病人的死刑。突如其来的变故是大哥和我措手不及,难以接受,大哥和我失声痛哭。
当天,大哥在县城买了一口棺椁,雇一辆牛车,叮咛我沿途护送二哥灵柩回家。大哥急忙骑自行车先回家安排后事去了。我跟随灵车出县城没走多远,三哥闻讯赶来一步迈上车,用力掀开棺盖,确认是真的,毕竟是一奶同胞,三哥眼泪唰的下来啦。傍晚时分,我护送二哥灵柩到家,家里早哭成一团,母亲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母亲哭得最伤心。二嫂原来被瞒着,她还年轻,只有二十四岁,突如其来的失夫之痛使她哭得死去活来。最可怜的是大侄德志,只有七岁,还不懂事,他披着重孝,他不知道今后的命运将会改变。第二天,在众人帮助下,二哥入土为安。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三十二岁上。
二哥突然离世使我们家蒙受深重灾难,家里一个顶梁柱没了。他的死有逐多疑点,就连大字不识的老母亲也心怀疑虑。一天,母亲一个人去柳泉铺镇上,她想为二哥讨个说法,供销社在街中心,公社在街西头,母亲在柳泉铺街上走了两个来回,她不知道该去找谁,也根本没有人理她,一个农村老太太能有谁会理她呢?我看见母亲含着眼泪在街上走,上前问她,她说,你二哥是被冤死的。那时候能到哪里去讨说法呢?我劝母亲,咱们回家吧!母亲无奈,只好噙着眼泪跟我一起回家了。许多陈年往事,教人心酸,难以忘怀。临尾,附缅怀兄长在天英灵数语:
     尘世向来有邪恶,     艳阳偶被乌云遮。
     虎豹强食鹿羔死,     官宦弄权尽悲歌。
     牢狱桎囚无罪汉,     法堂酷刑屈冤多。
     请看罹沴阴山下,     多少冤魂犹未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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