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栗与冬天

    日历告诉我，今天是二十四节气里的大雪。可是，我躺在长沙下午十九度的太阳里，感受到了这个冬天无比的温暖。

    校门口的小摊小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多了卖烤红薯和炒板栗的。烤红薯的香味从大门一直飘到田径场，我的思绪却飘回多年前故乡的冬天，和那些年冬天里的板栗。

    似乎是在我七八岁的那几年吧。

    快要临近冬天的时候，大概是十月份左右吧，我家旁边种的几棵板栗树上的板栗便成熟了。宽大的枝桠铺满天空，已是深秋时节，但叶子仍然是绿色的，衬着淡蓝的天，仿佛是少女蓝色裙角的几针青绿色的刺绣。在密密匝匝的枝叶里，黄绿色的板栗球十分显眼。当然，特别是在我们这些早已嘴馋了很久的小孩眼里。

    有的板栗球已经张开了口，可以窥见里面棕褐色的板栗。而有的仍然紧闭着，害羞着不肯开口。那些日子，我总是和我的表弟一整天的“思恋”着这些板栗，所以一放学便飞奔回家，把书包放下，拿上小盆儿去打板栗。

    打板栗虽然不是件很难的事，但也有自己的方法和技巧。而我在自己很久以来的打板栗“生涯”里，逐渐摸索到了很多。

    首先要捡板栗，捡掉在地上的板栗。很多板栗球都已经熟透落在了地上，藏在各种角落里，草堆里，落叶底下，有的甚至还会滚到田边。所以捡板栗球，要具有一双敏锐的眼睛。捡到了以后，有些已经落出来的板栗就可以直接放进盆里，但大部分还要把板栗球剥开。剥板栗球可是十分需要技巧，一不小心那些尖尖的密密的刺就会戳到手，就像被蜜蜂蛰了一下，很疼。我大部分时候都是直接拿石头砸开，要不就是用脚把板栗球在地上搓开，然后就可以很轻松地把藏在里面的板栗取出来啦，这时候，穿一双防扎的鞋子就十分重要啦，像凉拖这样的可是万万不行的，除非你想体验一下来自大自然的“脚底按摩”。

    地上的板栗捡完了，就要去摘树上的了。这时候，总是表弟爬上树，使劲摇树枝，接着板栗球就会像雨滴一样“哗哗”地落下来，散在四面八方。有时候我也想上树，但奈何我的胆子太小了怕摔，而且身手也没有表弟那么敏捷，所以我只能在树下做做“后勤工作”。

    在摇树的时候千万不要站在树下，要不然被板栗球砸到头会很惨。我至今也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无法描叙那是一种怎样的痛。

    有的板栗会滚得很远，会掉到小坡下的水田里，这时候捡板栗的任务就显得尤为艰巨。我和表弟秉承着“一个也能少”的原则，即使绕很远的路走到水田旁边，也要把失落的那一个板栗球寻回来。

    板栗摘完了，晚上看电视的时候会当零嘴吃。但大部分的，还是会煮熟，然后冰冻放在冰箱里。这样的话板栗就不会变质，也可以放很久，直到明年春天。想吃的时候就拿一点出来，解冻，然后煮着或者炒着吃，口感和新摘的一模一样。

    我对冬天的板栗记忆犹新，是因为板栗炖鸡，那是奶奶做的最好吃的一个菜。

    一家人围着火炉热热乎乎地坐着，窗外的雪纷纷扬扬地下，覆盖了山头，屋顶和田野。整个世界银装素裹，你只可以看见满世界的白，和偶尔露出来的泥土的黄。从没有比冬天的时候更纯净的世界了。菜桌子上摆满了应时节的菜，透过雾气，我经常看见奶奶在灶台边忙来忙去。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冬天里，我们开始了我们的晚餐。

    每天都有我最喜欢吃的板栗炖鸡。

    板栗煮熟后是金黄色的，在小锅里混着米白的鸡肉一起煮，等香味弥漫了整个屋子，就可以开吃了。板栗在锅里东倒西歪，腆着胖胖的身子，在油里翻滚。大家的筷子都伸向这道冬天最经典的菜，奶奶坐在桌子的一角，笑的眼角的皱纹都堆了起来。

    以前的餐桌上，最不缺的就是谈话声。谁家的板栗结的最多，谁家今年冬天过冬屯了多少炭……以前的冬天和炉里的炭火一样，火热而又温暖。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时间过得可真慢。

    我们可以花上一个下午的时间去捡板栗，剥板栗。我们可以等上一个季节的轮回，去等板栗成熟。我们可以花一整天的时间去堆一个雪人，然后用一整个冬天去保护它。

    我的板栗与我的冬天啊，最终还是消失在了长沙冬天的艳阳里。

    但值得庆幸的是，我仍未完全失去它。

    即使时间过去岁月流逝；即使冬天渐渐变暖，再也看不见大雪封山；即使板栗炖鸡在今天已不算是一道很珍贵很难得的菜。但值得庆幸的是，冬天依旧轮回，板栗树仍然矗立，最重要的是，那些陪伴在我孩提时代的人都还在。

    我的板栗与我的冬天，其实是我们的板栗与我们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