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理塘等你

高书峰 · 发表于 2015-4-11 22:21:20

　在阳春三月，大地初醒的下午，踏着春雪行走在理塘草原上，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也许是离开草原太久的缘故吧，有些不适应草原的阴冷。很早便被冻醒了，刚走出借宿的帐篷门正好与帐篷的主人迎个对面。一个五十来岁瘦高的康巴汉子，看人总是笑意滋生。人也很健谈。看我起得早，便与我主动攀谈起来。得知我是被冻醒的，笑意更深了。转身出帐篷门，不久抱着一件羊皮藏袍给我。我总是个极度容易感动与满足的人。那一夜我睡得很沉。
　　理塘，藏语意为平坦如铜镜的草坝，因县境内有广袤无垠的毛垭大草原而得名。被誉为“马术之乡”格萨尔王的后裔，马背上的民族，也是人们常说有“康巴汉子”的聚居地。
　　理塘，一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地方。在文字里与你相望，相守。缱绻的温柔碎了一地，月光里曾有六世达赖仓嘉央措为你写着如梦如幻的素白诗句：
　　那一日闭目在经殿香雾中，
　　慕然听见　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转经筒，
　　不为超度只为触及你的指间，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度，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啊，
　　不为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我踏着月光来到了你身边，执一生的梦与你相拥。而你却寂冷得令我不敢大声说话，深怕惊醒天上诸位菩萨，可即使我放声高歌也无人理会我的，这里不缺蓝天不缺白云不缺牛羊，但能和我搭讪的只有远处一只朝我吠叫着的小狗。所见之处乃是还没发青的一片草原，远处的雪山腰间弥漫着浓雾，像一条玉带缠绵着起伏的山峦。让我先淋湿了眉心。一路走歇不停，迎面而来的山风似乎比之前的多了几许寒意，待好不容易上到一个陡峭的坡面喘息未定往前望去，但见前方是一片开阔宽广、起伏舒缓的山坡，山坡的下端是片没发青的草场，而上端则是一大片茂密的落叶林，几匹马正低头吃着草。耀眼阳光下，山坡的顶端是那五色经幡在风中猎猎飘扬，顺着那山坡仰望而去，湛蓝色的天空下，一座通体为黛青色，体型巨大雄伟挺拔，高处部位有多个类似金字塔般山头的山峰赫然在目，那几个金字塔般的山头上白雪皑皑、云雾重重，难窥真容。我喜出望外，在徒步约6小时后终于看到这雄踞理塘高原腹地、位居四川七十二座雪峰海拔第二高、在藏民心中有着无上地位的格聂雪山了。
　　四川七十二座雪峰海拔第二高、在藏民心中有着无上地位的格聂雪山了。
　　此时太阳仍高挂于头顶之上，我心中窃喜：前方就是格聂山，看来今天能提前到冷谷寺了。乃仰面躺进那厚厚似绒毯的草丛中尽兴享受那暖暖、纯洁的阳光驱赶走我这一路的风尘。仰望那万里碧空，我不禁吟起六世达赖仓央嘉措为理塘写的那首情诗：
　　洁白的仙鹤啊，
　　请把双翅，给我，
　　不会远走高飞，
　　只到理塘就回。
　　如此和谐美景是谁都不忍心离去，但路还是要向前走的，真没想到自己这位老驴也犯一低级错误：那就是你看着山峰在眼前，但要走进它却还远着呢。这不，我翻过插满经幡的山坡以为就能看到格聂山下的冷谷寺，谁知前面又是一个更加开阔无垠的大草原，大得连波音777型飞机都可以在这里起降了。草原上几条深浅不一的小路弯弯曲曲向前延伸进一片茂密树林中没了踪影，看来冷谷寺还在遥远的前方呢。
　　只有继续前行才是解决之道，我沿着草原小路一头扎进那茂密丛林，在低矮的灌木丛中穿行数分钟后听到叮咚作响的河水声，原来又到了那条河边，而小路也在河边失去方向，莫非要淌过河谷才能去到胜利的彼岸？望望四周，的确没有其它像路的痕迹了，乃踮起脚尖踩着水面上突起的鹅卵石强行过河，只怪自己当年学武未精轻功不行，还是给冰冷的河水打湿我的双脚。
　　过了河谷就是格聂山脉向东延伸过来的一大片草坡，和着格聂雪山上飘落而下的冷风，整个草坡散发着一股沁心气息，给我以湿润、让我以清新。爬上草坡回头往下望，之前走过的那条河流以一个优美的S形流淌在碧绿的草丛和树林中，川流的河水逆光而下，泛起阵阵浪花，犹如一条蛟龙游戏水中；而远处一座山峰腰间的岩石在渐渐西去斜阳影射下呈现出五颜六色，几丛白桦林、枫叶林夹杂在其中，整座山坡就宛如一块色彩斑斓的虎皮煞是好看。哦，原来这就是虎皮坝，我已到虎皮坝了。而从虎皮坝去到冷谷寺还有5公里约2个小时的路程，看看头顶的太阳将要西去了，乃急忙收起观赏的心情继续沿着不断向上的崎岖山道前进。
　　已是下午7点多了，巨大的格聂山体已遮住夕阳西下散发的余光，天色黯淡下来，山路不断崎岖、海拔不断提升都是小事，阴沉的密林里不时传来几声似鸟非鸟的鸣叫声才让人心悸不已。此时的我已逐渐到达体力的终点，在乃干多村灌的热水那是早已喝净，就连刚在河里新装的冷水也清空了，感觉自己又累又渴，双脚越来越重，惟有采取走十步休息五步的方法来保存自己体力，我可不想也不敢在这渺无人烟的夜林里度过一晚。
　　感觉前面应该是一个垭口了，因为我已看到正在夜风中飞舞的经幡。无论是高山上的垭口还是丘陵平原的制高点，你都能看到五色经幡和风马旗在随风飞扬，那是藏族同胞们心灵信仰的一种升华。垭口左边有一条向下去的山路（千万不要向下走，否则又回到虎皮坝去了），前面也有一条小路，我正犹豫不知该往那条路走，忽觉得前方远处有异光闪动，定神仔细一看：但见远处两座巨大而陡峭的山谷中间，一座背山而建、错落有致的寺庙赫然耸立，大殿的金顶在最后几道斜阳照射下发出点点金光，似乎在向我召唤。我想这一定就是冷谷寺，藏传佛教白教派在康巴藏区最早的一座寺庙，也是一座有着许多高僧隐士的佛门修行净地。
　　那金光转瞬就没，太阳在陪伴我一整天后也疲倦西去，夜色如水，大地寂静，惟有点点星星悬挂于那清净天宇之上。我拖着铅一般重的双脚跨过一片水流交错的河谷向前方闪烁着几点晕暗灯光的冷谷寺拾级而上，夜寒风急，我感觉体内真气在饥寒交迫中一点点流失，人疲惫至极。。。终于我跌跌撞撞上到寺庙的外墙边，在朦胧夜色中看见有几位喇嘛望着我，我对其中一位说：我中午从章纳乡徒步进来的，今晚可否在寺中借住呢？看看手表此时是夜晚9点，我终于用自己双脚走完了这条艰难而又心怡的朝圣山路。
　　跟着一位喇嘛转过几道弯走进一间摇曳着微暗烛光的石屋，我很惊诧，屋门口竟有两位藏家小姑娘和我说扎西德勒。此时的我或许不知道，在第二天的十几个小时里，我将成为这两位藏家小姑娘的护路使者。
　　刚一坐下，小姑娘即端上一杯浓香的酥油茶为我驱寒，一阵喧唅之后，才知道带我进屋的那位喇嘛叫落降，是在冷古寺里修行的僧人，也是两位小姑娘的舅舅，两位小姑娘一个叫曲珍、一个叫正嘎，在理塘中学读初一，一个月前来到寺里跟随藏学高僧学习藏文的。
　　看来好客的确是藏家的一种风气，我这边几杯暖暖酥油茶刚下肚，那边两位小姑娘就在噼里啪啦燃烧牛粪为我热菜热饭了。我坐在温暖的火炉旁，虽说吃着的是夹生米饭（高原气压高米饭不易熟），但心里已是极大知足，眼里竟有泪珠在滚动，我的确没有想到：在如此偏远幽静没有电没有手机信号的佛门修行苦地，在这样一个清冷之夜，我还能喝上杯暖洋洋的酥油茶，能吃上一口香喷喷的大米饭，能睡上一个稳当当的好觉。
　　那一夜不到9点半，我带着徒步9小时后的疲惫、带着一颗感恩之心、带着一份自然心境，枕着一帘幽梦神游八极而去……
　　理塘的古朴，理塘的宁静，理塘的安逸，理塘的梦呓。都是这般吸引着我。这里似乎与世无争，这里似乎是世外桃源。这里的气息能洗净一颗布满尘埃的心。对着西沉的月色说一声“我在理塘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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