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访

                       作者：陶新云

     早年，正值中年的刘力购置辆卡皮车，建了栋五层钢筋水泥楼房，在村里风风光光，那春风得意的日子令周边俊男美女羡慕不己。

     话说10年前，乡政府征地给开发商建设楼盘销售，村民不满乡政府低阶购置赖以生存的田土转卖给开发商，纷纷人墙抗议，时任村民组长刘力参与其中。傍晚时分，乡政府一拔人开着大卡车进村、手持大铁锤从大卡车上跳下来，大喊“你妈的刁民”冲进刘力新楼挥锤就是一阵猛砸，瞬间新楼千疮百孔，没待村民反应过来乡政府人员扬长而去。

     刘力的父亲在市局机关煮了几十年饭，退了，老态龙钟。看着儿子的房屋被砸心急如焚。胸前挂着喊冤的牌子，从县上访到市，敲打镗锣跪门口喊冤，接访人员将他一次次哄回家。寒冬或夏天，热闹的市区总能见到一老头挂着牌子镗锣踽踽而行，有时后面跟着刘力手拿着一叠上访材料。

   自然刘力的村民组长给免了。

   上访，风里来雨里去，刘力的父亲积郁成疾而亡。

刘力安葬父亲上了山，含泪远走他乡，坐火车转汽车，在东莞上了辆大巴，下车后才发现找零时收到一张50元假币。

    寻工途中遭抢劫洗劫一空。刘力一路走一路挨饿，身无分文捡垃圾桶的东西充饥。这灯红酒绿的城市咋这么无情？刘力疑惑地望着高楼大夏红男绿女。很快，衣衫脏了烂了。

   一建筑工地工头将刘力赶上辆破面包车。

     工头美名曰年底发放工薪，实则只管刘力每月两包劣质的香烟，一包很小的洗衣粉，管一天两顿饭。大伙儿将胶合板席地搭就床铺。夏天，蚊虫随意叮咬；冬天，破洞棉絮裹身。环境恶劣自然不说。

    寒冬那月，内地湖南、四川都下厚厚的雪了，刘力上脚手架干活时冰冷得一哆嗦掉下来，120送刘力至某大学东莞附属医院急救，工头到医院探望称不认识刘力丢下五百元钱走了。没巨额医疗费入住院治疗，医院吩咐门卫夜半将刘力丢出门外。

   刘力浑身血迹趴在冰冷的街道上招手的士，一辆辆的士疾驶而过。

清晨，一路人见状报110。警察来了，用脚撩了撩刘力说：“他还没死，报什么警！先去医院治好了再说。”驾着警车走了。一路过记者见状拨打公安局电话，警察重又来到现场，医院出来两名医护人员，洗换药包扎伤口，称无大碍，出具“未见异常”诊断书丢在刘力身上。

     派出所长随后赶到吩咐将刘力扶起，对记者说：“无大碍，派出所安排他找个地方休养下。”

   刘力落下右腿残废，拄着拐杖背着编织袋拾荒度日。

刘力一路捡破烂一路拄着拐杖拖着右腿艰难的行走，来到东莞市政府门前时，门岗人员当他疯子远远的驱赶他别沾污了东莞政府形象。刘力坐在政府对面广场草坪上，不远处几个工厂员工席地而坐整理着上访材料，跑来几个巡防队员，气势汹汹地用警棍驱逐草坪上的民工。

     “你的腿是自身毛病，医院都出具了未见异常证明书，同建筑工地无关啊，人家说不认识你没你这个人。”刘力再一次出现在派出所门口时，所长说，“我们公安局法医出具鉴定报告显示你也无外伤史啊！”

   一眨眼，几年时间又一晃而过，刘力丢掉拾荒编织袋，拄着拐杖拖着右腿回家乡赣江。此时的刘力年近六旬，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得多，两鬓斑白。妻子在他投靠广东一年后患尿毒症不幸离世，唯一女儿早已外嫁。

   阔别村庄多年，刘力的新楼没了，新农村环境村道取而代之，刘力拄着拐杖栖身旧时瓦房。

“帮助我写份诉状，我要邮寄广东告那黑心老板！”满脸沟壑的刘力在S县司法局法律援助中心办公室求助。

“呵，你在广东发了吧？”A律师问。

刘力摇了摇头。

“客观上你受伤致残事实，但主观上没办案单位生成书面材料证明你当时受伤右腿致残？”A律师摇晃着肥头大耳，“帮不到，帮不到啊。”

“帮帮开伤情鉴定委托书去广东那作鉴定行不？”刘力央求道。

“你去隔壁办公室开（委托书），公章不在我这，开份委托书给你倒没什么。”A律师大大方方。

隔壁办公室门关着，刘力一直等到下午，一个尖嘴猴腮的青年男子走过来提着钥匙开了门。

“你有事快点说，我还有事，还几分钟就下班了！”青年男子说。

“我。。。”刘力重复着，看了下桌上牌子：B律师。

“你外地人？在广东攒了好多钱吧？”B律师欣慰的笑笑。

“不，我本地人，都潦倒了。”刘力答。

B律师脸一下子阴下来。此时，手机荧屏“咚”的闪了一下，A律师发来信息“不要理会他”。

“好了，我才不管你本地外地人！属案发辖区办案单位开委托书，关我这什么事？。”B律师看完信息鼻孔“哼”了一声、嘴角下拉模棱两可的笑。

   刘力醉酒般离开S县司法局法律援助中心，八月的太阳不偏不齐、隐没在不高不矮薄纱般云层里，刘力感到一阵阵燥热。

      T市行政中心大楼奇色各异，雨后山林蘑菇般琳琅满目。

刘力吃力地拄着拐杖拖着右腿乘电梯到十八楼T市司法局法律援助中心，好多位子空着没人办公。

“干嘛？！”前台一学生模样的男子狠狠地鹰眼扫视刘力。

“我申请法律援助。”刘力说。

“有乡里开的困难证明书吗？”前台男子问。

“有。”刘力答。

“某主任在那边，你去找他说。”前台男子指了下方向看着电脑傻傻的笑。

“你那事，哦，我没空，要不我帮你写份诉状？。”T市司法局法援中心某主任玩着电脑说。

“那劳驾领导你了!”刘力心情激动。

“我，没空，写不了。”某主任阴阴地看了刘力一眼说，“你没钱请律师嘛，请律师要钱的哦。”

“看我这样子有钱吗？我穷的。”刘力小心地将困难证明书递过去。

“我不看那些。”某主任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出去，你的事不属我市局范围，到你户口辖区S县法律援助中心去！”

   刘力乘电梯下楼，拄着拐杖出口时回望下气派非凡的办公楼。

在家上访倒没巡防队员恶狠的驱赶，可以见到了县市司法局法律援助中心领导，但人家就是不肯帮助，白见了。

      中秋节临近，眼前飘起的雨丝，刘力疑似下雪了。。。

                                                                                      2015-9-19于庐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