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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路人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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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3-25 22:55: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过路人间
1
在我刚记事、懂些事的时候,我就是一个街头的流浪儿。当时,我并不懂流浪的含意,我只知道自己是个小孩儿,是个别人家都有父母看着,而我却可以随处乱跑的小孩儿。
饿了,随便要点儿吃的;晚上,随便找个地方就睡。
隐约记得我被收留过两次,地方很大,人也很多,那里的孩子都是没家的,被管的傻傻的、呆呆的、怯怯的。我不喜欢和他们玩儿,一点意思都没有,住了几天我就跑了出来。也有个人想收留我的,给吃的、买衣服、做儿子等等,但我受不了他们的管教和约束,也是没两天就跑了出来。
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我喜欢。
有一天,我跑到郊外的河里游泳、摸鱼,玩了小半天。回城的时候路过“大娟包子”店,包子的香味使我忽地感到又累又饿。我什么都没想,抓起两个包子便吃了起来。
这个店的老板是个胖子,他正算计着每天的那点收入,想着下次再少放点肉,再买点便宜的面粉,收入就能再增加一些,还有个朋友说能买到更便宜的肉和油,这个有时间再问问。正想着,见一流浪的孩子白白拿走他两个包子,顿时火冒三丈,追过来抬手便打。
打仗对我来说并不陌生,但这胖子的巴掌要比我们小孩的力量重得多。两巴掌下来,我的脸火辣辣的疼,包子也被打飞了。我知道咱拿人包子理亏,只是看他一眼并没说话,心里想:这两巴掌抵过那两个包子了。再看那两个包子,被我咬过几口的,已经完全碎了,馅儿也没了;另一个虽然也滚上了土,但完好无损,我捡了起来准备一会接着吃。
谁想到胖子并没罢手,一边骂着,一边扬起他那熊掌一样的巴掌继续向我打来。我虽然是个流浪儿,敢打我的人却少见着呢!再说了,就两包子,这胖子也太过分了。
当他的手打下来时,我顺势抱住张口就咬。胖子被我咬得“嗷”一声,然后用另一只手很命地打我,我忍住疼痛拼命地咬住不放!最后,他那熊掌一样的手让我咬下一小块肉来。而我,一只眼睛已经肿得视线模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胖子的媳妇大娟也叫喊着往回拉扯着胖子。
胖子的手被咬的鲜血直流,气得直蹦,还想挣脱大家的拦阻要过来打我。围观的人看着坐在地上的我满嘴是血、眼睛红肿的惨样,议论纷纷。老板娘大娟则拼命扯住她老公:“别打了!打坏了,咱们可就摊事了!”
围观的人也有说“大人打小孩太不仗义”之类的话,虽然胖子也觉得有些丢人,但一想到他白搭两个包子,还是气不打一处来。损失两个包子比手上掉块肉更让他心里难受。手上的肉能长回来,但那两个包子则是白白地赔了!可当他媳妇说“打坏了要摊事、要赔钱”,这话戳到了他的心,他立马软了下来,顺势被媳妇拉回屋里。
围观的人见精彩的环节过去了,就散去了一些,但还有一些闲人没走。我站起来,擦擦嘴上的血,来到他门前的摊位坐下来。老板娘大娟拿着毛巾出来,想给我擦脸,我用手挡住了她,然后指着在屋里张望的胖子说:“让他出来。”
老板娘赶紧赔笑:“你消消气,一会我给你上点药。要不,去医院?”
胖子已经用纱布把自己的手缠上了,横端在大胖肚子前,时不时的咧下嘴,看来是挺疼的。我的脸上和身上,有几处也是火辣辣的疼,但我挺得住。他闪在门里,听着我们说话。
“谁打我,我就跟他没完!”我的犟劲也上来了。
“好孩子,别生气了,我给你弄点吃的,然后给你买点药。你看他也吃亏了,手不是被你咬坏了吗?这手一坏,几天都干不了活了。”
“干活?店还想开呀?”那时我虽小,却凶狠劲十足。
胖子在门里听得真切,推门冲了出来:“小兔崽子,你想怎么着?”
老板娘怕再打起来,赶紧去拦他。
“惹了我,这店你就别想再开下去。除非,你弄死我。”说实话,我真的不怕死。有时甚至想,如果能有人赔条命,死了也值。
胖子一听火又上来了,进屋抄起一把大菜刀出来:“小兔崽子,今天我就宰了你!”
我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因为没有人拦着他,他的刀只好自己停在半空中,这让胖子很尴尬。老板娘从惊呆中反应过来,一下扑过来,一边夺刀一边把他推进屋里。
过一会,胖子招呼我进屋“唠唠”,可老板娘死活不肯。她是真怕她老公宰了我。她不明白,那刀既然在半空中能停下,就再也不会落下来了。不知道这两口子磨叽了半天什么,老板娘拽门的手终于松开了。
“你还想怎么着?”我进屋后,胖子老板的第一句话。
“关门。”我强硬的态度没变。
“你把我手咬坏了,我打了你几巴掌,你不吃亏。我这么大人,要是诚心打你,能把你打废了,还不是看你是个孩子!”
“别废话。打人就不对,打我就不行。不关门我就天天来,早晚把你这店搅黄。”
“小兄弟,我领你上医院看看去吧?”胖子的态度变得可真快。怪不得他要进屋唠呢,在外边怕丢人。
“不用。爷不怕打,几天就好。”
说话间,这老板娘拿着毛巾慢慢地帮我擦了脸,又拿来什么药水抺上,脸上的疼顿时好了许多。这老板娘一看就是个心慈面善的人,尤其是她帮我擦脸时,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慈爱通过她手里的毛巾直通我的心里。
“小祖宗,我服了,我服了行吧?”胖子露出求饶的神色:“以后我家包子你随便吃还不行吗?”
不知道是老板娘的行为感化了我,还是我想要的就是“服了”这两个字,心中的火气瞬间无影无踪。
“来两包子,不,三个。记上账,以后有钱还你!”
老板娘端来一盘包子,又拿来小菜和一碗汤。我一口气吃了四个包子。
“我看你小子挺有‘刚’的,要不,你在我这干点啥,我管你饭吃。”胖子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刚才还说随便吃呢,怎么变卦了?”
“不是,我是想帮你走上正路。”
“你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还帮我走正路呢。你家……”我看看老板娘,一时不知怎么称呼:“你家我姨是好人。”
胖老板一听乐了:“小兔崽子,你知道个屁呀,还好人坏人的。偷人家包子是好人坏人?”
吃饱了,喝得了,这风波也就过去了。
一天,我坐在路边晒太阳。忽然想起“大娟包子”的老板娘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给我擦脸抺药的情节总是在我心头萦绕。有妈的人,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我想,有妈也好也不好,有妈才能得到母爱才能有人呵护,但却多一个管教和约束自己的人。但如果一定要有个妈,我希望有一个像老板娘那样的妈。
我正想着,一个小姑娘来到我面前,放下一袋吃的转身走了。她弯腰时我只注意她手里的东西了,竟然没注意她的脸。现在,只能看她的背影了。如果从个子上看,她应该和我年龄差不多。衣服、裤子干净又合身,两个辫子黑黑的一晃一晃的。像我这样的人,给我吃的、给我钱花,这没什么可奇怪的,但和我同龄的人给我东西的并不多。不知道为什么,这女孩的背影给我留下的深深的印象。走的很远了,她回头看了看我。没错,虽然很远,但我可以断定,她是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
我冲她挥手。远远的风里,她也挥了一下手……
2
时间的流逝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我并不在意时间过去了几年,我只知道,像我这么大的孩子都已经上初中了。
有一天,我在一个稍稍背静一点街道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看到一群学生(有男有女)围住一男一女两个学生,并开始打他们俩。看个头,应该是和我年龄相仿的。我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看热闹。被打的男生一声不吭,也不还手;被打的女生则一直在求饶。一群人打两个人,人家不还手,他们却越打越狠。再后来,他们竟然逼着那两个被打的学生脱衣服。
“这个太不仗义了。”我心想着。
那两个被打的没了辄,背过身去,好像是真的要脱衣服。这时我发现,那个女生的背影,好像是给我零食的那个女孩。我再仔细看看,是,就是她。
那一次,那个小姑娘给了我一袋零食,那是孩子们喜欢的零食,而我则是第一次吃这种好吃的零食。从那时起,我常常在放学时间到学校门口观看学生们的背影,但每一次我都很失望。后来我想,她既然在大娟包子店附近给的我吃的,说明她家应该不远,至少她应该经常路过这里。于是,我就在放学的时间等在这里。
果然有一天,我又看到了她的背影。她,还是那身的衣服,还是那样的步态,还是那两个一晃一晃的黑黑的辫子。那以后,又见过几次她的背影,也知道了她放学的大概时间和她家的大概位置。只是,一直没见过她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背影总是在我的脑子里晃,就像那两个黑黑的小辫子。
这么一个可爱的好姑娘,今天,竟然被一群人围起来打!
我一踅摸,旁边一家门上顶着个棍子。我不声不响地抄起棍子走向那群人。中间有一个个子最高的,他咋呼的最欢。
我用手一推后面的人,说:“让一让。”
那人只顾看前面,不知不觉中闪开了地方。我瞄准那个大个子的后脑海,猛地就是一棍子。这小子应声倒地。然后我冲向第二个目标,就是打人第二卖力气的人。但这第二棍子被他躲开了,因为这第一击已经惊动了大家。我不肯罢休,拎着棍子就追。没想到这小子跑的还真快。没办法我回头开始找第三个人。也许是我见人就往死里打的狠劲吓到了他们,他们都躲得远远的,但却没有离去,可能是惦记着那个被我打倒的同伙吧。
我用棍子指着他们:“一群人打俩个人!有种跟我打。谁过来,你?你——”我一个一个的指他们,但他们谁都没有胆量站过来。我有些失望,这样打仗不过瘾。
一个流浪儿,衣服自然很破,但就是因为破,它才可以随风飘舞;我的头发好久没洗了,但就是因为没洗,它才可以迎风站立。此时我感到了自己“英雄”般的威武与帅气!
“喂,哥们儿,我们没惹着你呀!”有个小子壮着胆子喊。
“他俩是我的朋友!”
“啊,不知道是你朋友啊,误会误会。”
这时,那个被我打倒的人挣扎着要起来。我过去用棍子顶住他的脑门:“你刚才是被我打倒的。服不服?”他一张嘴,吐出一口血来。
“你那帮朋友谁也不敢上来和我打。今天我饶了你,等你养好了伤,可以来找我,我总在这个街上转。”说完我仔细看他的眼神,看得出他不我的对手。
“记住,以后不要欺负我的朋友。”我冲着外圈的人大喊道。
“好的,好的,都是朋友,我们还要关照他们呢!”
“滚吧!”
他们上来,架着那个受了伤的走了。
我回头看看被打的两学生。男的解气了、高兴了,一个劲地说:“谢谢哥们!”女生则仍然在发抖。
我第一次近处看她的脸,虽然被吓的惨白,却不失美丽。我转脸问那个男生:“挨打为什么不还手?”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说。
“妈的,软弱还能说出道理来。”我心里想着,没再说什么,走了。走了很远,我回过头看到:那个男生,扶着那个女生,走向了回家的路。
3
    有些时候,我有些厌倦人类的社会,更喜欢到大自然中去。一天,我又到郊外的河里去捕鱼。这里藏着我的一个鱼篓子,是别人扔的,我用旧鱼线把它补好了。里面放上鱼食,我把它沉到河底便上山了。我在山上玩了大半天,采了些蘑菇和野菜,来到河边拽出鱼篓子,哈,还行,网上来的小鱼小虾得有二斤。眼看太阳快落山了,我往回走,正好路过山角下的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并不在村子里,但距离村子也不算太远。我想喝点水,如果可能给顿饭吃当然更好了。
“有人吗?”院里没人,我冲屋里喊。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进来吧。”
我进屋一看,一个老头仰在床上看书呢。再看屋里,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和用品,到处都是书。他躺着,我站着。好一会,他才从书中回过神来,侧脸瞅我一眼:
“哦,给我送好吃的来了?放灶台上吧。”
我仔细端详这老头,他的头发、胡子、眉毛全是白的,白的纯净而又好看。
“这得多大岁数能白到这种程度?”我心里想着,将手里的鱼虾、蘑菇和野菜放在灶台上,然后在水缸里舀了半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见老头继续看书不理我,就来到院子里。整个院落能有半晌地大,种着各种各样作物,还有果树、葡萄等。房前一个木制的凉棚,一看就是自己搭的,但却不失精致。棚子里一个木榻,上面铺着席子。看来这也是老头经常乘凉睡觉的地方。我试着往木榻上一躺,嗬,还真舒服。
老头虽然不和我说话,但并没有撵我走的意思。于我安心地躺在凉棚里,望着远处绚丽的夕阳,思绪渐渐飘向远方。不一会,我便进入梦香。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神仙来找我,说要度我成仙。正在懵懵懂懂之时,老头叫醒了我。原来,这香味扑鼻的饭菜已摆上了凉棚下的小桌。老人家喜滋滋地回屋拿来一壶酒!
“你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呀?”老者问我。
“我没名没姓,也不知道自己几岁。不过,小时候和我个头差不多的孩子,现在都上初中了。”我说着,又想起了大铭和巧儿。
“原来是个孩子呀。”说着,把刚才给我倒的一杯酒拿了回去。这让我一下兴致大减。
“您叫什么呀,今年多大呀?”我有些不太高兴地反问他。
“我也没名没姓,大家都叫我‘白头翁’。活的太久了,也不知多大岁数。”他说着,美滋滋的喝了一口。
“原来是个老朽呀,得了,人老了不能喝酒。”说着,我抢他的酒杯。
“哈哈,你这小鬼头,学的挺快啊,够机灵。”
我这天天浪迹街头,时间长了练就两个本领,一是看人看的准,谁是什么人搭眼一看便八九不离十,二是嘴茬子不差,因在街上总是有人挑逗你打嘴仗。
“小孩子不能喝酒,等你长大了,再让你陪我喝酒。”老头的话没有商量的余地:“来,尝尝我做的菜,这可是我自己种的。”
没办法,我先吃饱了再说。但看他喝酒的样子让我羡慕的不得了,真想尝尝酒的味道。
“下次来,带些油、盐和茶来。”
“下次?”我有些疑问。
“怎么,以后不打算来了?”
“不,我压根没打算走!”我灵机一动,来了这么一句。
“哈哈,好,咱俩有缘,别走了!”
其实那只是句玩笑,我并没有留下的意思。我的饭吃完了,他的酒还喝得有滋有味的。
“如果你不走了,你就叫我师傅吧。”他看看我说。
“师傅?”我有些犹豫,想了想。“叫我留下认师傅也行。不过,你可不许管教我、约束我,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说心里话,我也希望有个依靠,但我自在惯了,受不了别人的管教和约束。
“我才懒得管你呢。”
“那,一言为定。来,我敬师傅一杯酒!”说着,我给师傅倒了一杯酒,恭恭敬敬递给师傅。
“嗯,好!孺子可教也。”师傅一饮而尽,说:“得给你起个名字啊!”
“街里的人都叫我‘乞儿’,你就叫我‘乞儿’吧。”
“乞儿?”师傅嘴里念叨着,突然收起了笑容。他放下筷子,心里盘算了半天:“如果叫‘乙儿’就好了。我这一辈子,一直在找一个叫‘乙儿’的。你叫‘乞儿’,和‘乙儿’很像,只是比‘乙儿’头上多了个“人”字,看来你也不一般啊……”
“那我以后叫‘乙儿’不就得了。”
“自已有意起的名字不行,得是无意中得来的才好。”
“找‘乙儿’干嘛呀?”
“天机不可泄漏。”师傅显得有些神秘。
从那天起,我便有了师傅。当然,他只是让我称呼他“师傅”,他也并没说要教我什么,对我也是不管不问的。
4
在师傅那住,头两天感觉很舒服,第三天就觉得烦闷了。原来这“师傅”除了收拾地里的作物、果树,就是看书,也不怎么和我说话,更别说是教我什么东西了。于是我又跑回城里。
这一天,天气出奇的好,我在路边晒着太阳。这时,两个人来到我面前,我一看,是那天被打的那两个人。
“走,中午请你吃饭。”那个男生笑着对我说。
“不去。”我面无表情地回他一句,眼睛偷偷地瞧着那个姑娘。
“为什么?”
“不饿。”
“中午了。”
“你们吃饭按时间吃。我是什么时候饿,什么时候吃。”
“那,你——什么时候饿呀?”这男生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时那女生蹲下来,说:“那天你帮了我们,我们想请你吃顿饭,表示一下感谢。”
我没急于搭话,借机仔细看了看她的脸,一丝羞红浮上她的脸蛋儿。
“走吧。”我爽快地答应了。
“吃点什么?”男生又问。
“包子吧。大娟包子,不用远走了。”
“我们想请你吃点好的,你平时……没吃过的。”女生好听的声音中包含着对人的理解和关心。
“不用。我吃过的好吃的,不一定比你们的少。”
我们来到大娟包子店。胖老板和老板娘有些惊讶:“怎么,还有人请你吃饭?”说着把我们让到店里维一的一个雅间。我来这吃过几次饭,都是饿的不行了,饭实在没着落,就来这吃,当然还是“记账”。每次他们都让我进雅间,这不是抬举我,而是嫌我脏,怕在外面影响生意,另外他们的雅间也从来没有人来。他们的生意并不是很好。
“当然了,以后啊,请我的人多着呢。你们要请我得抓紧报个名,省得到时候排不上号。”我坐在上位,翘起了二郎腿。
“给我们做四个好菜,来几个包子,一个汤。饮料有什么?”男生说。别看是两个学生,都是不缺钱的主。
“我不喝饮料。来一壶酒。”我接过话头:“既然请客,就得上酒,没酒能叫请客?”
菜上来了,酒也上来了。我倒了一杯,他俩却不要,说不会喝酒,另外下午还要上课。
我喝一口,一下喷了出来。
“妈的,死胖子,你过来。”我把老板喊过来:“你给老子上的什么呀?又要坑我是不?”
“你自己说要喝酒吗!”
“这是酒?”
胖老板被我说的疑惑了,拿过杯闻了闻,又尝一嘴:“没毛病啊,你喝过酒没?”胖子一说,那两人也笑了。
本来想在那两位面前摆个谱、装个像,结果反而丢人了。再说了,我看师傅喝酒时那美滋滋的样子,怎么也没想到酒是这么难喝的东西。我慢慢地学着师傅的样子又喝一小口,还是那个味,除了辣,什么都没有。但既然是酒,辣也要喝。
“那帮人后来惹你们没有?”我边吃边喝边问。
“没有。那帮人被你打了以后,没再惹事,后来,基本就散伙了。全校都知道你是我们的朋友,谁也不招惹我们了。”他们俩个不喝酒,各自要饮料坐那陪我。
“那,以后我们就做朋友吧。”女生说。
看来,他们也应该请我一顿。几口酒下肚,开始有了感觉。头有些晕,情绪有些兴奋,感觉还不错。
“行,做朋友。”在酒的兴奋中我答应了。这我还从没想过,一个叫花子还有了朋友。
原来,这男生姓郑,家人叫他“大铭”,女生姓付,家里叫她“巧儿”。这一郑一付两爹都在一个单位,这姓付的是正局长,姓郑是副局长,两家同住单位的宿舍楼是邻居,处得挺好。巧的是两个孩子同岁,自然同时送去上学,并分到了一个班。小时候为了送孩子接孩子省事,两家去一个家长就行了。两个孩子从小就同时上学、同时回家,慢慢成了习惯。这小学还没事,等上了初中,就有好事的同学拿这个开玩笑。有个同学干脆就说他们两个是“小俩口”。大铭脸上挂不住了,就骂了句脏话,这就惹恼了那一帮同学。所以,才有了放学后一群人围攻他们这件事。
我心想:“既然都是大孩子了,不用接送的,同学嘲笑你们,那就各走各的呗,为什么还要一起走啊。”我心里想着,眼睛看着大铭。如果是大铭一个人被围攻,我是不是应该不管他,让他挨顿揍呢?我继续想着。
“你叫什么名字啊?”巧儿问我。
“我没有名没有姓。我也不知道自己几岁了。过路的人叫我‘乞儿’”
“可我们不想叫你‘乞儿’。”巧儿显然知道乞儿的意思。
“我们按个头排大小吧!”还是大铭这小子,脑子活,办法多。他出的这个主意倒也不错。我比大铭和巧儿稍高一点,于是,他们就叫我“哥哥”了。
“哥哥,你记得不,我给过你吃的。”
“当然记得,如果不记得,那天就不一定帮你们了。”
“那时,你和他打仗。”巧儿说着,朝门外看一眼:“真佩服你,勇敢而又刚强。但看你在街上流浪又很可怜,就给你送点好吃的。”
“谢谢你。我会记一辈子的。”说着,忽地觉得有些不好意,便低头深深地喝一口酒。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喝多了,头脑虽然清醒,但思绪却飘忽不定。尤其是巧儿一说话,总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既怕和她说话,又想和她说话。
“你和我们一起上学吧。”大铭说:“我帮你交学费。再让我爸给你起个名字。”
“对,和我们一起上学吧。学费不是问题的。”巧儿附和道。
“我不上学,我上不了学……”
“连字都不认识,将来怎么办啊?”巧儿问。
“谁说我不认字?门外的牌子,饭店的菜单,我都认识。”这不是吹,我确实认识。
“谁教你的?”
“没人教。时间长了,就都认识了。”
“我想让你和我们一起上学,不光是认字。将来一起上大学,一起干事业。”大铭说。
“你们上大学、干事业吧,我只想做一个‘消遥自在王’,哈哈……”
那一天,我第一次喝酒,我尝到了酒的力量和玄妙;那一天,我第一次有了朋友,我体会了友情的温欣和惬意;那一天,我第一次和女生交流,我感到了莫名的紧张和兴奋;那一天,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帮我谋划未来的路,这是我第一次面临抉择的机会,但我感觉我只能走我原来的路。那一天,是我一生中特殊的一天。从那天起,我觉得自己是个成年人了;从那天起,酒成了我的伙伴……
当我们从大娟包子店往出走时,我知道自己的脚步不稳了。背后隐约听到胖子说:“这个小兔崽子挺能喝呀……”
5
自从有了大铭和巧儿这两个朋友,我的心里开始有了牵挂。过去天天到处乱跑,现在则喜欢守在他们俩放学的路上。有时互相看见了,挥挥手。有时他们没看见我,我则默默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尤其是巧儿,她那匀称轻盈充满青春活力的身影,总是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但没过多久,就看不见他们了,好长时间看不见了。直到有一天中午,大铭和巧儿拿着两件衣服和一些吃的来看我。原来,他们已经上高中了,高中不在这个学校。而且,每天天黑以后才能放学,学习的任务很重的,他们开始为高考做准备了。我不知道什么是高考,但我知道,以后见面的机会少了。
在城里没意思,我又回到师傅身边。在师傅家,我除了帮师傅种地,也没什么别的事,时间久了,便也学着师傅的样子,开始看书了。
师傅家就是书多,我原以为师傅是个文化人,一问才知道,这书并不是师傅的。
原来,师傅过去也是个流浪汉,但他却不同一般凡人。有一次他救了一个人的命,人家给钱什么的他也不要。那家人家原来是收破烂的,由于摊上事了,这收破烂的活也干不成了,又见师傅到处流浪,就把这个收破烂的房子给了师傅。师傅见人家诚心诚意,而且村外这个破草房也不值钱,就住了下来。师傅住下后,把原来存的东西卖的卖、送的送,唯独把书留下了。没事的时候随便摸一本出来,也不管什么书,就用来打发时间了。
我一开始看书还挺费劲的,不认识的字太多,经常得问师傅,渐渐的便好多了。墙角有一摞,另一个破屋里几乎是半屋子,什么书都有。如果说师傅不喜欢书,他却唯独把书留下了。如果说师傅喜欢书,他却经常说:“去,拿本书放厕所里,当手纸。”每每这个时候,我就挑一本英语课本拿过去,虽然这里还有些书就像天书一样根本就看不懂。经过几次之后,师傅微笑着对我说:
“我没看错你小子!”
说起收破烂这一家人,村子里爷爷奶奶辈的人都记不太清了。也就是说,师傅住在这里的时间,可不是一般的长了。因此,他也自然成了十里八村的传奇式人物。但师傅性格极为古怪,他没名没姓的,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更主要是他不愿与人交往,就喜欢一个人独居。他除了担着自己酿的酒去城里换些生活用品,几乎从不出门。这收破烂的地方,原来是村里的一块靠山边的不适合庄稼生长的荒弃地,现在被师傅收拾得世外桃源一样。
我问师傅:“为什么你给人的感觉总是那么清高啊?”
“有容乃大,无欲则刚。我只是没有俗人那么多的欲望而已。”与师傅接触久了,才知道师傅的不寻常之处。师傅平时不太说话,但他的每一句话都那么的有道理。有些话,往往想很长时间才能想明白,有些话,甚至值得一辈子去品味。
一天,一个男人带着礼品行色匆匆赶来找师傅。原来,前几天与老婆吵架,第二天老婆不见了。娘家、亲戚家、朋友家能找的都找了,仍不见踪影。他担心老婆是不是自杀了。实在没了办法,村民给他出了主意:“还是找‘白头翁’给你指点一下吧。”以前也常有这样的事,凡村里的人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最后往往来找“白头翁”给算一下。不知道师傅是真没那本事,还是不愿管那些事,每次他都说自己不会算卦。但人们并不相信他的话,只是认为“白头翁”这老头一般人是找不动的。
这次也一样,任凭师傅一再解释,说自己不会算命,但那人就是不走。师傅被磨得实在没了办法,一指我,说:“找我徒弟,让他给你看看。”
我知道师傅是推托,但我没法推了,只能想办法把他打发走。刚才的情况我听得一清二楚,但我还是装模作样地问了很多,又要照片看看面相,最后说:“你老婆没死,没事,过几天自己就回来了。十天八天的,最多不超过一个月。”
“她去哪了,干什么去了?”
“她走的很远,但只是散散心而已,没事的。”
这事过后十来天,那人的老婆果然自己回来了。问干什么去了,答:“没事,出去散散心。”
于是,“白头翁的徒弟看事也很准”这事就传开了。
师傅说:“你长本事了,来,教教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天机不可泄漏!”我一脸调皮地说。
“骗人可是要遭报应的。我先打你一顿吧,省得雷劈你!”
“别管瞎话说多少,最后灵验了就不是骗人。”我紧盯着师傅说。
师傅面带嘲讽和不屑:“他们俩个打架都是因为他老婆爱玩,不做家务不照顾孩子,这样的女人当然不会自杀。况且你说要看他老婆身份证,他说被他老婆拿走了,显然是出门了。就你这点‘道行’,还想显摆显摆?”
“但你知道她干吗去了?”
“玩呗,还能干吗?”
“不。这个嘛,你虽然是我师傅,但你不可就不懂了。她出门,是会网友去了!她除了打麻将,还爱上网。她上网能干什么呀,无非是聊天交友。”
“哦,这个东西我哪懂啊!可凭什么断定她能回来了?”
“你应该能猜到吧!”说着,我们师徒两个对视一会,谁也没说,然后回身各自在地上用木棍写了个字。我看他的,他看我的,都是一个“丑”字。我们会心地哈哈大笑。
“丑妻近地家中宝,你有一宝,他也有一宝!”
“这段时间有进步,书中的文化词没少学。”师傅表扬了。
从那以后,凡来找师傅的,只要我在家就都由我来对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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