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把空杯斟满，让爱情继续

亲爱的读者，现在咱们把主角之前因为字数限制而被迫中断的相遇继续。

西尔莎现在要转变策略了，经过刚才这一番冷静和观察，她已经摸清了小伯爵的怪脾气。就喜欢学狗啃硬骨头，就乐意做傻瓜蛋往尖钉子上碰个头破血流。那她打算怎么做呢？像每一个在曲折情路上练就了十八般武艺的欢场高手一样，把自己像个淑女，小姐，闺秀，公主一样的端起来，摆出一副冷若冰霜，凛然不可侵犯的高姿态吗？学贝拉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是不行的。因为，太晚了。如果刚刚看到权力的戒指时没有那样失态，暴露本性的话，或许还有机会。现在，她只能另辟蹊径。西尔莎心里马上生出另一个巧妙也有些阴险的计划来。他不是喜欢贝拉吗？那她就让他好好喜欢喜欢！她成为伯爵夫人的第一步就是先作为一个狡诈的牵线人和赛斯特搭上话，取得他的好感和号码。

“好心提醒，小赛斯特伯爵，她读书的时候，最讨厌别人打扰了。”不怀好意的她开始故作关心的给赛斯特出谋划策了。她就是要打着拉近两人距离的旗号，把他们彻底推远。

赛斯特竟然还很是领情，不再打扰贝拉，因为他知道：‘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上自己认定了是讨厌鬼的家伙’。全然忘记了刚刚这个看似高傲的市侩女子在数落他一通之后又是怎样对他讨好献媚的。他此刻对西尔莎看似善意的举动的反应就是所有在求爱过程中男主人公对帮助自己翻越心仪女子花园和芳心的高墙的红娘的感激，而不是对设计把自己陷害的王婆的提防。心怀感激的他，准备先为自己刚才的粗野表示歉意，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的名字了：“抱歉，西，西…..”

“西尔莎，希腊语里的西尔莎，是‘诚实’的意思哦。我是德国裔的希腊人。”她对小赛斯特的健忘并不介意，一则是因为她知道刚刚对方只是把自己当作一个恋爱课程里的实验对象随意勾搭一下罢了：她听到从站在三十英尺外的巴顿那一副大嗓门里传来的‘加油’了。再有就是，她虽然一直渴望过贵族的生活，但骨子里却对那一帮刚过立秋就穿上厚厚的双排扣大衣，至死都操着一口怪异刻板令人发笑的伦敦腔的家伙们抱有一种我国大多数平民对贵族在敬重之余都会有的蔑视和偏见——历史上出于保持血统纯正的需要而长期进行的近亲结合已经让他们沦为了一群体弱多病，只会吃喝玩乐的傻瓜蛋儿了。所以，赛斯特的记忆力如此之差，她并不诧异或是责怪，相反，她心里还有一种对残疾人士的同情呢，在某一个瞬间。

“好，‘诚实的’西尔莎，那你能把她的号码告诉我吗？我会非常感激你的。”赛斯特第二次和她搭话了，并且进展到了和她要号码的程度，虽然，不是她的。但她并不生气，还表现出一种为闺中密友终于遇见了自己的幸福而由衷高兴的欢喜模样，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的。她就像每一个谙于世故又怀恨在心的人一样并不把愤怒写在脸上，而是把诡计酝酿在心中，并实施在手头。很简单，她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给了他，以贝拉的名义。‘诚实的’西尔莎啊，你可真够，诚实的。

赛斯特对她的成人之美很是感激，还没等贝拉把西尔莎递过来的纸条抢去就装进了贴身的口袋。贝拉看自己捍卫隐私的行动已经宣告失败，也不做让孩子把吃进去的糖果吐出来这种注定徒劳的努力，索性，继续低头看她的书。另外两人则用‘她就是这样。’和‘我就是喜欢她这样。’的表情结束了这场对话。但难得的宁静并没有持续超过三分钟，吵闹才是教室的主旋律。一阵骚动在后面响起，是人们被什么硬物撞到软肋后发出的‘哎呦’之类的呻吟和‘你有病吧’的抱怨。从气恼至愤恨的声音里我猜想，那一定很疼。

我们回头看去，包括被搅扰得心神不宁，无法继续温习功课的贝拉，是我们的巴顿。和往常一样，他走到哪里，笑话和麻烦就跟到哪里。他有一种很可悲的才能：在短短三分钟之内，就能成功的让所有人都讨厌他。是的，让别人讨厌他，这是他做得最成功的一件事了。他是个深谙烦人之道的蠢角色。虽然那时他的身材完全不像现在这么臃肿，但行动却已经有些不相上下的笨拙了。加上他是那种来自大麦田的农人，初来乍到伦敦时难免有些惶恐不安和过度谨慎，这就让他在做事的时候举止怪异得有些神经过敏。而临行前家乡父老给他灌输的伦敦治安不好，到处都是小偷的观念也深深影响了他的行为。这不，刚刚在露天咖啡馆里赛斯特好不容易劝他放下的大行李包，又背起来了对素不相识的路人行凶了。这在我们这些没有被他撞疼的人看起来除了可笑之外倒也没什么，我们最多只是觉得他是个傻里傻气的土老帽儿，可那些因为给他行李袋里的布莱克本冷冻烤羊腿狠狠撞疼，把脑袋栽到洒满饮料的桌子上溅起水花并长出一个红肿的大包的人可一点都不会这样想了。所以即使旁边有空位的人，也十分粗鲁的把包放在上面并用恶狠狠的眼神示意他，滚一边去。

看他难过得像个不知道自己犯错而感觉自己受了委屈，被遗弃的孩子：所有人都呼朋引伴的分享着午餐和糖果，只有他一个被当成傻瓜和怪物一样孤立在外面，很是无助，可怜。出于道义上的责任，赛斯特又出了十镑的价格买下了身边的另一个位置，让巴顿坐了过来。也许读者会诧异，十英镑这样的大数目他怎么会轻易替刚刚认识两周的一个总是给他惹麻烦的乡下佬儿出呢？原因很简单，人们从来不在乎自己拥有太多的东西，比如对他而言，这种多余之物就是财富，而他希望身边的两位美人儿也能意识到这一点，这对建立他的权威和增长他的个人魅力很是重要。

西尔莎的俏鼻子天生就对铜臭味儿特别敏感，就像男人对女人沐浴过后洗去了一身化学品的异味之后纯洁的体香一样敏感，喜欢，热爱，那让她兴奋。这也是唯一比香奈儿更能吸引她的味道。在看到赛斯特的慷慨之举后更加确信对方绝非一个落魄贵族的她也就更加坚定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这只金龟婿给父母钓到手心中的信念。贝拉呢？她和西尔莎不一样，虽然来自同一座城市，但一个生在市中心的富人区，另一个则困在一个边郊小镇度过了整个少年时代，两人的家境和生活际遇迥然不同到可以说是天差地别。虽然贝拉赞美过她们那里的自然景色有多么优美，也曾感慨城市里人与人虽然住的很近，关系却很是疏远；乡村里人们的房子虽然距离很远，心却是紧贴一起的。但这并不能让早已厌倦村居生活的西尔莎对那个被她称作穷乡僻壤的破地方有多一丝好感。贝拉从来就不曾缺过钱，所以她对有钱有多好和多重要这件事感触并不深。她没有像西尔莎那样忍受过贫困，艰辛，屈辱和饥饿，她不懂得生活的疼痛和苦味，更没有因为想买一件廉价的蓝底白点连衣裙而引起父母在餐桌上的剧烈争吵，哭着跑回卧室忍受五个兄弟姐妹对她自私和不懂事的指责和烦扰。她从小学开始就是学校里最富有的那一位小公主，她成人礼上收到的第一件礼物就是很多女孩儿只在童话书里看到，在梦里梦过的，蓝仙女的南瓜车。

西尔莎记得小学时她的书包总是最破的一个，她夏天的裙子也是洗了再洗，她总是把午餐拿到操场上背人的树阴下，仔细检查过四周，确定没人之后再吃。她成了营造良好班级形象的累赘，这让同学落井下石的嘲弄甚至有些理所应当的味道。她成了这些人眼中的笑话。别人谈起她和她的家庭的时候，一定是嘲笑，挖苦，拿她的痛处取乐。说这一切你可能不信，小孩子的世界里，怎么会像我们大人一样残忍丑恶呢？其实，人类学会残忍的年纪，要比你想象得早得多，那是我们写在基因里仅次于自私的第二劣根了。她在这文明社会的文明中心里受尽了文明人们的野蛮对待，即使在盛夏时节，回想起来也会让寸心凉透的她瑟瑟发抖。

贝拉呢？作为独女，她自小就过着富足而幸福的高品质生活。她的家庭可能会打破读者你从小说和电影里了解到的‘富人的生活多是烦恼而不幸的’这种并不完全错误的不正确观点。

说句题外的大实话，亲爱的读者：我们年轻美丽，荣誉富有，优雅智慧，未来前程比光辉经历更多锦绣，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快乐呢？我感觉自己快乐得仿佛一根天使的羽毛，在暖暖的云上和别人跳高都触不到的蓝天做着热切的拥吻。

她的父亲不像西尔莎的，是个渔夫，野人和酒鬼。他的生活要求品味，他也品酒，但从来都只喝拉图酒庄出产的红酒。在他的影响下，贝拉甚至能从每一口ChateauLatourSaint-Emilion1996里品尝出冬季被盛行西风从地中海吹来的雨水经过满是砂砾的泥土的过滤被葡萄树的根茎吸收后储存到发酵成美酒的葡萄里，丝缕淡淡的香料味。西尔莎虽然不像一般的穷人那样，甚至连品尝都不会，对美食只会狼吞虎咽，对美酒也是一饮而下的毫无形象和仪态可言。但她也逃不出那个略显不公的不幸魔咒：穷人没有品位。因为品位本身就是种很昂贵的奢侈。她就没有这样的情致和品味，她喝不出来。虽然她总是能在舞会上把鼻子放在勃艮第杯的边上假装行家的深嗅一下，然后把它的年份，口感，特性说得头头是道，博得在场的人们一阵对她敏锐嗅觉和高雅品味的由衷赞叹。但西尔莎心里知道，那不过是她在私下默记了名酒鉴赏辞典里关于各种红酒商标，品牌，名称和对应特点，风味，评论的套话造成的假象。她本人其实除了甜，苦，涩这你我都能品出的三种味道之外什么也尝不出来。于是，某种必须经由漫长，严苛而良好的教养才能培育出来的高雅品味上的匮乏让她只能在一些外部装饰上建立起对她人和世界的自尊与骄傲来。

对她而言，贵族千金就意味着：静坐端庄，走路摇曳，而不论是动是静，身边绝对不能离开名包的装点辉映和香水的馥郁芬芳。这就是她对上流社会浅薄认识的全部了。但是，这里我要插一句题外话：亲爱的读者，你以为人们花大价钱也非要去拳击现场是因为懂得搏击的奥妙？不，他们只是期待看见某个不自量力的傻瓜被对手的铁拳打得脑浆迸裂的刺激场面。而我们的生活，干嘛要那么多考究得有些繁琐，高雅得有些高深的品味呢？酒只要好喝，饭只要好吃，游戏只要好玩，不就可以了吗？但她不愿意，她就是要跳着高去够一些即使她长了翅膀也碰不到的虚无缥缈的无用玩意儿。

世界太广大，渴望上进的平民太多，而上流社会的圈子又太狭小。大多数人，穷极一生也不过是游荡在幸福的外围，如山的尸体和垂死的人们堆积成了另一道阻塞同道上进的高墙，也成就了一个供围墙里的人们逍遥做戏的星光露台。

不过，在和贝拉的比拼中她也不是完全占尽了下风。她有一样贝拉所欠缺的优势，她懂得察言观色，擅于学习和模仿，她熟悉这个利益世界运转的种种明暗规则。换句话说就是，她是研究人与人之间利益关系的杰出专家。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你要想从别人手里得到什么，就一定得摆出一副看起来值得让对方付出所有的高贵模样，如此别人才会心甘情愿为你往外掏，掏心掏肺，掏金掏银，从腰缠万贯掏到一无所有。只要你让他们相信，你值得。’

所以，她在七岁的时候就彻底打败了五个兄弟姐妹，成为母亲最宠爱的孩子，并利用这一点，上了当地最好的一间私立学校。之后，她更是通过和校长之子横跨精神与肉体的恋爱度过了整个基本快乐，富足的中学时光，完全没让家里面出一个子儿就完成了大学之前的全部学业。然而，也是这样一个一开始许诺让她将来做校长夫人的初恋情人，在骗光了她作为一个美丽的穷女孩儿所能献出的一切之后，毫无征兆也毫不留情的就把她一脚踢开了。为了另一个和她刚入学的时候一样纯真可爱的低年级小女孩儿。是的，那位学长是个恋童癖，他就是没法喜欢年龄超过十四岁的‘老女人’，就像他没办法不喜欢十四岁以下的小女童。

她没有歇斯底里的哭闹，争吵或是更极端也更傻一点去寻死，他不喜欢自寻苦恼或者想不开寻什么短见，她知道那对挽回一个决意背叛的男人来说不仅毫无用处，反而会让自己背上道德败坏，死了活该的坏名声，并陷入遭人唾弃，被学校开除或者被父母拒绝认领遗体而暴尸街头的可悲境地。于是，他们和平分手了。当然，是以一笔在当时的她和现在的我看来都颇为丰厚的青春补偿费作为代价。他得到了清净与自由，她则得到了钱和深造的机会。

而这一段以恋人的背叛宣告终止的罗曼蒂克关系让她明白了自己的美貌和聪明在同性之中占据的类似良好出身一般强有力的优势，她也明确了以此作为进身之阶攀上上流社会的人生目标。之后她就转了学，来到法兰克福的另一家私立学校，开始了一段全新的光彩人生。而她的确说到做到，靠着自己超人一等的聪明和坚忍不拔的毅力从一个穷家女孩儿摇身一变成为和作为校园当之无愧的完美女神的贝拉齐名的另一个性感女神。她们俩，从那时起，一个，就成了所有男人的梦想，令一个则成为了所有男人的欲望。从此，这两个蓝月亮也就开始了一段在同一片天空上既相互辉映也相互较劲的漫长友情。

西尔莎虽然依旧抱着嫁入豪门的打算，但之前那种单纯得有些愚蠢的小女孩们以为仅靠假装的可爱和日益衰老的青春，就能永远保住被宠幸地位的天真想法早已消失无踪了。她知道，只是傻傻的假装乖巧的歪着脑袋端坐在那儿是等不来喜新厌旧的男人从更年轻美丽会伪装清纯，可爱的女孩儿的温柔乡里回到不复美丽的你身边的冷板凳旁坐下的。他们把你冷落是因为在另一些更值得亲热的美人那里流连忘返。作为女人，尤其是立志要成为贵妇人的那种穷美人，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就得用不只是苛刻，残忍的方式磨砺自己的气质，品味和智慧了。或者，对爱偷懒的女生而言，至少是，在嫁个有钱有势的男人之前…..你必须要让对方看到你身上有超越美丽的奇特价值。你要让他明白，他必须娶你，因为这个美丽到不行的美人儿不只是漂亮而已。

于是在确立了人生的远大目标和达到这个远大目标的有效方法之后，原本就很聪明也很注重行动的她经过一番刻苦努力终于晋级到了学校最优秀的班级。在那里，她也遇见了贝拉，这个她梦想成为的女孩儿。当然，我不是说她希望自己成为贝拉这个在她看来单纯得有些弱智的人，她希望的是自己也能过上贝拉那种富足无忧的幸福生活。

她会做到的，甚至有一段时间比贝拉过得还要好，如果按照她对幸福的定义来看的话：骄奢淫逸和纸醉金迷的极度奢靡。她的确做到了。当然，凡事都有代价。我们只看到翡翠的明丽光泽，却不知道还是一块烂石头的它曾经在强酸里浸泡过堪称漫长的痛苦岁月。

女性读者也不用羡慕她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无限的享乐生活，你们不知道，风光背后她付出了怎样为我们有道德人士所不耻的昂贵代价。关于这一段往事，我准备留到之后的章节讲述，毕竟现在是求爱的浪漫场景，我不希望掺杂进太多令人或伤心或反感的现实里被称作悲情，欲望和丑恶的成分来倒大家被玫瑰味的作料调动起来的好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