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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近天国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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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0-21 09:37:2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其实不大敢提起那些美好的曾经。它总让我意识到,那些美好,都已然逝去。---英国无名诗人



感情丰富的人,多有怀旧病。


问题,麻烦,厄运和死神,这些不受欢迎的家伙却总在你最不愿扫兴的欢乐时刻不请自来。


对我而言,最大的问题就是每年都要登太多被死神光顾过的富人贵胄的家门,作为一个假作悲哀的上宾,为虚荣一生的主人履行一个记不得他们名字的朋友最后一次为其增光添彩的责任。


是的,在至亲好友开始死去之前,我就已经成为各种不熟识人们葬礼上的常客了。而今天,因为一封迟到的加急特快里一张两天前在《泰晤士报》刊登的过期报纸上一则发生在中国苏州的车祸新闻,撂下了纽约金融大厦里一年一度的董事会议,即刻乘机赶到布莱克本的我,却是带着与之前那种例行公事和装模作样完全不同的悲哀与惶惑,来和我二十年前就承诺了要从婚礼为彼此站队到葬礼的挚友们商量,该如何处理我们中第一个先爽约去天国的家伙的身后事。


有时候,同呼吸并不代表就能共命运,同一片苍穹下,我们却过着偶有交集又各自独立的生活。世界没尽头,因为这颗星球本就是一个圆,到了终点不过是从起点开始,再来一遍,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许多看似无望再见的诀别却多有重新聚首的时候。但生活却是有尽头的,那就是一个--死,这也让我们很多原应举杯畅饮的欢乐时辰变成了垂泪哀悼的心碎时刻。


死亡每天都在发生,无时无刻,也,无人幸免。可如果你以为年纪越小,就距离死神越远的话,那你就,太错了。他恰恰是我们这群中年人里最接近年轻的一个。但他就是先死去了,和那件不光彩的往事一起,埋入了永恒的寂静之乡。在那里,人们恶意的诅咒也不能穿透死亡厚重的衾被,作为刺痛受害者耳膜和心脏的蜜蜂的毒刺让灵魂忍受日夜不停的焦灼了。我猜想,他大概是在命运的冷酷无情和酒精的麻痹身心中无泪也无痛的溘然长逝了吧。他的生活不再继续了,他的罪疚也得到了宽恕,以一死,作为代价。


用无止境的痛苦换永久的痛快,真是一笔好生意啊。


活着不能给他幸福,死亡终于好心馈予了安宁。


我们的友谊和我们的大学时代一起开始,毕业后,彼此的关系也没有像我们的居所一样变得疏远起来。这也是我在二十年内不知道第几十次拜访这座当地最豪华别墅的新主人,我的老朋友--巴顿.格里森了。而这次的下一次拜访之后,我将再也无缘踏足这所房子。倒不是因为我们的友情会在那次会面之后因为什么不愉快事件宣告终止,而是由于他结婚多年却依旧美丽的爱花钱和赶时髦的妻子--西尔莎,最近迷上了现代派怪异,浮夸,但足够奢侈的建筑风格,想要迁居巴黎。靠着把丈夫靠着养牛和牧羊建立起的庞大产业全权委托给千挑万选出来的精明职业经纪人,提前进入养老状态的他们,想体验一把什么才叫真正意义上,纸醉金迷的奢靡生活。


对于男人而言,生活所有的迷都可以用一个词来解答:女人。对女人而言,生活全部的答案也可以归结为一个字:钱。我不知道是否所有女人都是这样,但她绝对是的。‘想娶女人的美丽,就不能吝惜口袋里的黄金。’巴顿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从来不吝啬为自己的审美需要付出的高昂代价。


称职,能干的家庭主妇背后,多有一个挣钱不多,不太能干的窝囊丈夫。而相反的,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背后多有一个因钱多也闲多而醉心享乐的美人。我知道她从学生时代就是个爱好奢侈和附庸风雅的女人,而她竟然能在二十年后才想到迁居去那个可以说是专门为她这种一身脂粉气和虚荣劲儿的贵妇人们创造出来以供挥霍丈夫万贯财产直至归零之用的欲望之都,也足见布兰克本这座貌似祥和,恬静的小城,完全不像当年那些清教徒们口中标榜的那样:‘是上帝的国在人间硕果仅存的一片净土。’


我前些次的造访就验证了这给当地人带来颇多快乐,却又碍于道德上的颜面令人不大好意思承认的一点。这儿的确不是一个可以让人保持清心寡欲的人生态度和恬静淡然生活方式的地方。如果你见识过那些把黑夜照得鲜亮刺眼的喧闹的夜店里极尽诱惑放荡的香艳场景的话。捂着被音量调的过高而显得怪异的调情音乐震得生疼的耳朵在招徕客人的因妆容过分浓艳而丧失女人味儿的风尘女子挑逗的呼唤与拉扯中拼命往门外逃命的颇为正派的你就会同意同样正派的我的说法。这的确是一个很适合寂寞男人找乐子的地方,但对于此刻心情沉重忧郁的我来说,还是像之前无数次被热情的‘美力劳动者’邀请,去看她翘臀上的蝴蝶刺青时一样:不必了。


那天的雨就像我们的悲哀一样,一直没停,道路湿滑粗糙仿佛刚被眼泪洗过的脸。是该下雨了,毕竟,人都死掉了。


悲痛中的我乘车到了门口才发现自己竟没有像每一位稍懂世故的绅士那样带着好话,笑脸和厚礼登门。太唐突了,简直像个不通人情的野人!但是我想,悲哀的人总有欠缺礼数而不被责怪的特权吧?如果主人也像我们一样通情达理的话。所以就厚着脸皮按响了门铃。紧随着一阵从隐约可闻到清晰可辨的硬底靴在红木地板上敲击出的颇有些像女王晚宴到了尾声逐客的乐队般节奏紧凑的脚步踢踏而来的是一张红扑扑的肥胖的悲哀的大脸。多年滋润的小日子让昔日黑瘦的巴顿幸福得发了福,而从他随时都可能被臃肿的身材崩开的上次看时还颇为合身的高级深黑西装几乎变形的蓝纽扣不难看出,这次他更富态了。唯一的不如意就是,在岁月战场上,他少龄时就偏高的发际线随着年岁的前进溃退得更厉害了。


由于他和我一样处于悲哀之中,所以并没有用之前几次在我看来实在是因为有些过多度热烈而让我感到彼此间的友情已经有些生泛的戏剧化方式迎接我:一脸标志的亲友重逢时热切情头而显得做作的笑出眼泪的夸张表情;让你猝不及防也无法躲避或抵抗的把你拥入怀里的松垮却有力的粗壮臂膀;还有那一记标致,精准,油腻而漫长的饱含侵略性的吻。巴顿或许以为这是亲热的表现,但他不知道,过度的热切,非但不会让人觉得感动,反而会让他显得太做作也太虚假。颇为欣慰的,他这次只是同我交换一下悲哀的目光,然后拍拍我的肩膀,便放我进了门。多么懂事的好人儿!多么得体的举动!可见,西尔莎为了使丈夫看起来更像个城里的有钱绅士,在礼仪举止上是下足了事实证明回报颇丰的功夫。虽然,在尾随其后的我这个老刻薄嘴眼中,他还是那副蠢样子,黑外套白衬衫配合着走路左摇右摆的胖身材,活脱脱一只滑稽可笑的帝企鹅。


穿过那道油漆闪亮的通向悲哀的木质大门,我望见了一只手臂倚靠在沙发上抚弄着一缕因为心情沉重而忧郁的垂到左边脸颊上的头发,另一只夹着香烟的纤手优雅的朝巴顿一比划,示意他让舟车劳顿的我赶紧坐下喝杯茶休息下的不快乐的西尔莎。深明客随主便道理的我自然不会对这显然是为我好的体贴之举表示反对。所以我在她对面坐下,致以了礼貌的伤心一笑,然后接过了巴顿递来的茶。喝了几口之后,我觉得还是应该问一下催我前来的那张报纸的事。但看着平时待我还颇为热情周到的西尔莎今天却如此悲哀的坐在那里,郁郁寡欢的,我还是觉得,提起温斯顿,让她回想起多年前两人之间的那段不幸的难堪往事还是有些太不地道也太残忍。所以干脆先做一个铺垫,问到:“贝拉和温斯顿他们两个来了吗?”西尔莎知道我还是要掀开她不光彩过去的遮羞布抖落一地的不愉快,所以在一口吸尽剩下的半根香烟之后,用一个手势示意我只要转动一下自己美国籍的英国脑袋看一下身后,就能见到那位德国美人和伦敦绅士:我此生见过的唯一一个完美的女人—贝拉和一起赶来的--她的模范丈夫—赛斯特。”


我站起来,转过身,看到从里面的房间和丈夫手挽手缓缓走出来的贝拉,目光飞回到二十年前,几百公里外的伦敦。那时她还年轻,美丽而纯真,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活力和少女的芬芳。那时她多美啊,就像一朵被露水洗去忧郁的明净如月光的矢车菊。而现在,时间虽然改变了她的美貌和举止,但她温暖人心的热情却并没有在时间洪流里冷却。她并没有像空有美丽的美人或看似不朽的钻石那样每天都在时间的腐蚀下失去一些动人的光泽,直到最后,黯淡,凄凉而平庸的老去,在黑夜和庸碌间寂寞湮灭。她能很好的保持自己的本色,时间之流中你很轻易就能辨认出:她依旧是那一泓沁人心脾的美丽清泉。


她是那种虽不能把青春的华衣一直穿到坟墓里去,却真正做到优雅老去的女子。虽然金黄色的头发已经褪成了咖啡色,可并没有因为阅尽人世沧桑而变得暗淡,混沌的纯真而明亮的深蓝色大眼睛让你马上就能确定,她还是她,那个美好的人,我们的光明天使--贝拉。虽然她已经不再可能会穿着温斯顿宽大的棒球服在晴朗的夏日和我们一起欢笑着奔跑游戏了。当初的那个快乐天使,现在已经是在无数贵胄的舞会和精英的讲坛上磨砺出来的举止雍容的伯爵夫人。可一看到我这个交心最多的老朋友,刚刚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马上又夺眶而出了。她始终无法在这个虚伪造作的世界里改掉自己打动人心的真性情。


看到我因为被贝拉看到惹出了麻烦,作为一个从来不知道逃避责任为何物的体面绅士,我赶紧走上前去,从束手无策的赛斯特手中接过这位伤心美人的玉手,然后扶她来客厅坐下,并像之前那次在酒吧里一样耐心而温柔并卓有成效的安慰悲哀啜泣的她。果然,在安慰人这件事上我还是比赛斯特有天赋的。当我说出了那句著名的宽心之语:“我知道这样的话你现在肯定是听不见去的,但是,请相信我,贝拉,那不是你的错。”,大约过了半刻钟,贝拉就止住了哭泣,并在为自己的失态向我说过抱歉之后请求西尔莎陪她一起去楼上补一下妆。西尔莎明显是很乐意并且很期待能有一个无可指摘的得体理由让她赶快远离我们这样一群不是不喜欢就是很讨厌现在更是不合时宜到不通人情的要翻开她不光彩过去的臭男人,于是她在贝拉话音落地之前就赶紧拉着自己的闺中密友去楼上找清静去了。


显然,西尔莎是在用行动宣布:关于温斯顿这个人的任何事,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过问,听说,更别说是参与了。而我们四个同室好友中的三个,也终于有机会好好叙旧,并商量一下如何处理温斯顿的身后事。这是那不幸的一天里发生过的唯一美好的事了。


经过简单的交谈,我得知赛斯特和贝拉其实在两天前就已经来到了。他们本来想暂时在附近的酒店歇脚,但由于盛情难却,所以只能暂时借宿在坚称自家客房太多需要增长一点人气才能抵御冬季酷寒的巴顿家里。而我没有立即收到信则是因为:我虽然在除南北极之外的五大洲都拥有不止两位数的房产,可由于忙于生意,几乎每周都要进行一次环球航行,多年来可以说是居无定所,行踪就像幸运女神那婊子一样飘忽不定【死前的温斯顿那样飘忽不定】。所以当他们好不容易把一份加急特快信件邮递到我暂时落脚的酒店,我人却已经飞到了地球的另一边。而这次因为温斯顿的意外去世在前天就从法兰克福乘机回国的他们本来决定,如果我今天还不到的话,‘就乘今夜九点的航班直接飞去纽约把你从那个该死的财迷大会上拖出来!’因为他们知道,那场‘臭名昭著的圈钱会议’要持续整整一周,而作为最大股东也就是实际决策人的我,是不可能缺席的。不过,所幸,我来了,为了那个分别时连一句再见都没有和我们说的或许是因为被我们骂了太多‘该死’而不该那么早就死掉的可恨也可怜的温斯顿。


温斯顿….温斯顿….一谈起温斯顿,平日里对过去守口如瓶的我就要像个说书人那样喋喋不休了。


可我先不打算谈他,我只想先干了巴顿在看西尔莎上楼之后偷偷摸摸的为我们斟满的这杯达尔摩62,这可是美酒中的极品,就是上帝现在召我过去要册封我为专职守卫天国金街的天使长,我也要先干了这一杯。而借着醉意压倒悲伤的微醺时刻,我只想,像每一个面对着两位曾在我生命中留下颇多曼妙印记的绝色美人的正常男子一样,先从我眼前故人的故事开始谈起,而要了解他,你就不得不先了解在他生命中发挥过最重大影响的两个女人。


遵循着追本溯源的精神,我准备一直追溯到我们的大学时代,那时我们还年幼,那时我们的灵魂还未衰老,我们的梦想与爱情也正值青春。在那里有我们年少的悲欢,和业已平息却又因一个偶然事件的石子投入生活的深湖,重新扰动心灵的,曾经的爱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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