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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浪子
一、引子
一座世纪名城,被四道古砖包裹着的四道城墙给压缩在巴掌大的圈子里,一个城关镇、下设四个居委会,加总不到30人,唯一锤头大的城关派出所管理着整个城市的日常治安,连长带兵五六个人。解放后20多年时间,出现了一次最大的刑事案件:一个小不点的合作杂货铺被人挖了墙角,盗走了一些油盐、一些糕点、饼干。全城震惊、不约而同纷至沓来,一边查看、一边议论:谁这么大胆?竟敢这么猖狂地偷盗国家财产?
县公安局当然也不敢马虎,及时增员破案。
一月过去,毫无进展,最后以“流窜犯作案后迅速潜逃我地”结案。
“文革”开始,沉渣泛起,也相继带出了几个蟊贼。今天张家报案:家里的杂粮馍馍丢了几个,明天李家又来:家里花院子里的向日葵头让贼给偷掰了好几个,后天……
小城一夜间失去了平静。
居住在县城的人虽然普遍都不富裕,但城市的风气淳朴,渴死不饮盗泉水,拿人家点东西,被人认作贼,那以后全家人还怎么有脸见人呢?几乎家家外出都不锁门,门扣一挂,防个阿猫阿狗就成。
派出所原本除了日常给人们办户口、处理些“清官”都难断处的家务室外,早已清闲惯了。
可自打有了小蟊贼之后,居民们丢东失西的烂事儿就多了起来,社会治安出现了问题。派出所慌了、城关镇慌了,当然,下属的居委会就更加着慌了。尤其着急忙慌的是二居委会主任白大妈。
白大妈年届50,慈眉善眼、办事干练,同时还是个热心肠,几十年的主任工作、天天走街串巷,自个辖区谁家的锅大碗小,无不米汤般熟悉。对自己辖区出现这么大的案件,她实在感到无言以对,愧疚不已、自责不已。
居委会协同派出所召开居民大会,从现在做起、从自我做起、从巷道做起,自查自纠、严防死守,开展了一场空前绝后的捉蟊贼的人民战争。白大妈不分白昼、一马当先。
不几天,三四个小蟊贼悉数落网,这场空前的、声势浩大的人民战争大获全胜。
蟊贼基本上都是由失主扭送上门的,谁当班,就带在谁的宿舍(兼办公室预审),然后羁押在派出所后院的破柴房(拘留室)里待隔日公审。
公审公审,公开审理,在派出所院子里举行,无业市民蜂拥赶来看热闹。
来人多了,公审自然就开始了,当班的两三个民警都会出来,其中一人从后院的拘留室里揪出蟊贼先一脚给踹倒,然后厉声再喊叫蟊贼起来,这位民警就从墙根捡起一根二尺左右长短、成人拇指般粗细的木棍再次厉声喝问蟊贼:“偷啥来?”蟊贼不言,民警挥手就给腿上一棍:“说!”
蟊贼无奈,小声嘀咕,民警再抽一棍:“大声点,没听到。”蟊贼声音增大,民警便问周边看热闹的:“听到了没有?”看热闹的只嫌事小,必定有人说没有,随即,蟊贼再次遭抽。一声惨叫后,只好大声报出说偷了什么东西。民警再问:“哪只手偷拿的?”蟊贼胆怯,抖抖嗖嗖伸出手来,“手心朝上!”,又是一声断喝。蟊贼无奈,刚伸出手,“啪——”结结实实一棍已经落到了手心上,一身惨叫,蟊贼会握住伤手弓下身子。民警随机一脚给踹到在地,随即,换个民警进行相同的第二轮表演。
一般情况下,二轮下来,蟊贼已经蜷曲在地呵手揉腿、嚎叫翻滚开了。此时,民警还要继续:“还偷不偷?”“不偷了。”“啪——”又挨一棍:“大声点!”……,直到民警满意为止。
审讯完毕,观众逐渐散去,民警才会上前再次警告:“滚回去,再让我抓到,就让你娃不死也要脱层皮呢!”
至此,蟊贼才算解脱。一瘸一拐,脱离苦海。
如此酷刑,看得人揪心、受的人痛楚、执行的人张扬。
按说,遭受过如此酷刑的人应该一辈子记打、不会犯第二次了,但现实很有悖常情,蟊贼不但有第二回、第三回,甚至四、 五、六回这样的遭遇,难怪人们把这种人叫做“贼骨头”——就是不记打。
二、揭批大会
李长生,精瘦型,细长眉、高鼻梁、三角眼。鼻翼侧有道寸巴刀痕。整体给人以精明、干练、歹毒、邪恶的印象。
父亲是合作社营业员、母亲无业,他为长子、三个妹妹。家境拮据,时常食不果腹。最头疼上学,小学还没毕业就弃学在家。家里让他在外捡柴拾粪(牛马粪、煨炕)以贴补家计,他不愿吃苦,成天在外游手好闲、惹是生非。父亲气急,暴揍一顿后,赶出家门。李长生生活无着,只好翻墙入室窜入人家偷吃偷喝。被人擒获后送到派出所,一顿暴打后,审出偷窃缘由,通知居委会带回处理。居委会来人带到其家,再三劝说,被其父原谅,但要他好好给家拾柴捡粪,再不准偷鸡摸狗。李长生口齿伶俐、能说会道,满口应承。父怒渐消,不再追究。
时隔不久,旧病复发,白天踩好点,夜入其家灶房偷寻食物,不想闹出了动静,主人循声到灶房,抄起菜刀直扑黑影,不想给李长生脸上留下了刀痕,旋即又被扭送到了派出所。
几进几出,其父无力再管,干脆不再搭理他了。他倒落得个自在。尽管屡次被抓挨打,但他已练就真正的“贼骨头”,屡教不改。家里人放弃了、居委会没招了、派出所没治了,李长生的问题只好提交到城关镇处理了。
党委书记、镇长亲自出马,二居委会主任白大妈更是不止一次上门入户劝说过他。现在,这么多人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李长生好像十分感动、十分听话,你咋说、他就咋应允。镇长高兴、书记满意,以为从灵魂深处解决了李长生的问题。
不几天,又被送来……
直到镇领导黔驴技穷,直接送到公安局为止。
判刑吧、小偷小摸,不够标准,放了吧,又会再次送来。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气死公安,难倒法院。碰上这么个主,就像医生碰上了癌症患者,贴谁身上,都成了梁山的军师——吴用(无用)。
俗话说,只要勤思索,办法总比困难多。公安局、城关镇领导碰面,就近期连续出现的好几个同类事件、同类青少年,专题解决李长生问题。最后,一致决定,在城关最大的小学召开专题批斗大会、以儆效尤。
组织宣传部门协助公安局、城关镇拟写批判稿,到时由公安、城关镇、学生代表共同登台揭批。
好几天的准备、学校操场上临时会场搭建了、大幅横标挂起了、小幅标语贴满了。万事俱备,就等着明天早上9点钟集合全体教职工、全体学生、提带在押的李长生到场开会了。
次日早上,一切就绪,提人的派出所警员突然满头大汗跑上前台“李长生不见了……”
开国际玩笑?不是,真的破窗逃跑了。
也难怪,就派出所那间长久失修的破房、木门木窗、风雨都遮挡不了,能关押住猴精的李长生?
一场闹剧就这样历史地出现了,顷刻间也就结束了。重彩浓墨,只留给了这个县城一个多日茶余饭后的谈资,一个神奇过火的传说。
三、时来运转
李长生又出现了,大摇大摆地出现、脸上的刀疤日见暗淡、脸上的颜色日见红润。虽然衣衫有点褴褛,补丁不少,但也干净整洁。
成天满大街转悠、不时还打声口哨。
人们躲瘟神般见他唯恐避之不及,所以,只落了个孤家寡人。
丢东失西的报案人不少,但大都没抓到现行,丢失的东西也大都与吃喝有关,量也不大。
明眼人都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但苦于没有证据,急坏了派出所、坑苦了公安局、烦透了城关镇……
一天,省建筑公司来人到县上招收7名男性学徒工,任务自然下放到了城关镇。大好事,一来可以解决城市青年就业率、减少贫困户;二来可以减少产生再行产生蟊贼的几率
由于是省城招工。镇党委自然不敢马虎,当即开会研究招工的具体方案。
研究讨论了半早上,具体方案出来了,各居委会都开始了各自辖区的人选提名。明眼人都知道,大多都是纯粹的亲人自荐。
按说,白大妈应该先提,因为,城关镇的老窝就归她管、她的辖区规模在城关镇最大。但她却迟迟不发言、也不表态。
当会议主持人问她时,她说,等我再琢磨琢磨。
人们习惯性地认为,她想提拔自己的亲人,而这个人一定是个摆不上台面的人。
会后,她把书记、镇长叫到了一起 ,“推荐谁?”书记、镇长相互对眼一笑,几乎同时开口。
“李长生——”
“你开啥玩笑?”书记、镇长依然几乎同时开口。
“别着急,请听我把话说完。“
白大妈不急不躁、柔言曼语道 :李长生现在已经成了我们县的心腹大患不是?我们已经拿他没办法了不是?再这样放马游疆就会彻底毁了他不是……
当了工人,即能解决了他吃饭的问题、又能缓解他家贫困的问题。
工厂里有严格的劳动纪律,每天24小时有人监管……
“他和人家招工条件严重相悖……”书记明确提醒她。
“只要你们把考察他的任务全程交给我办理就成!”
面对白大妈信心满满的包票,书记、镇长说等他俩研究一下再说。
同意了,实属无奈之举。
于是,白大妈把李长生叫到了自家,炒了个鸡蛋、做了顿干拌面。循循诱导、语重心长。
李长生哭了,哭得惊天动地、涕泗横流……
白大妈面授机宜、如此如此……
于是,一张小学毕业证、一份招工推荐表被白大妈亲自摆到了招工领导前:……该青年家境贫寒,小学毕业后为了维持家计而辍学给家里拾柴捡粪、积极参加居委会各种义务劳动,吃苦耐劳、乐于助人、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得,纯粹又一个活雷锋再世……
李长生当工人了。山城有些轰动,街谈巷议,自是不少,但奇了怪了,尽管打探这件事真实性的人不少,但在得知真相后,竟没一个人前去举报。也许,人们对除却身边这个心头大患后的欣慰感在此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吧。
三、双面人生
刚一报到,就领到了21块钱工资,李长生喜出望外:平生哪见过这么多的钱。一个星期的岗前培训,好吃好喝自己选、吃多吃少自己定。世上竟有这么好的事等着他,他能不激动。连睡觉都会几次笑醒。
李长生分到第一分公司当上了架子工、爬高就低,他喜欢,翻墙上树掏鸟窝自来都是他的长项。
师傅刘俊杰,50岁挂零,清癯孔武、貌凶心慈,待人厚道但不善言辞,说话一言九鼎、一口唾沫一个坑。全司人都服他。
李长生工作认真、苦活险活抢着干。吃苦耐劳和自己《招工鉴定表》上的说辞相当地一致。李长生人勤嘴更甜,成天师傅长、师傅短地跟着师傅走,给师傅点烟递茶、捶背揉腿,无所不及。
言传身教,师傅自然不遗余力。而李长生心里还另外叼着个小九九:听说师傅有一套洪门拳脚,甚是了得。他想学拳,想彻底摆脱多年来被人拳打脚踢的耻辱,从灵魂深处。
终于,学拳的心情再也抑制不住了。
这天晚班后,李长生拎着两瓶老白干来到了师傅家,师傅女儿给他又是递烟、又是沏茶续水,甚是周到。
李长生好几次见过师傅女儿,知道她叫刘丽雅,在另一个分公司当质检员。
刘丽雅中等个、大脸盘,长眉大眼秀发红唇,很是漂亮。尽管身材有点单薄、好像还有点弱不禁风,但更凸显出了一种娇柔的美。李长生平时偷看过她几眼,但他却不敢直视,个中缘由连他自己都整不明白。可今天……
师傅洗完澡出了套间“你这是?……”
李长生蓦然起身:“我……哦,感谢师傅的恩情、想和师傅抿两口……”
“弄俩菜来!”师傅并不意外,随口对女儿说。
酒过三巡,李长生终于提出了学拳的要求。
师傅一愣,旋即,脑海里放开了李长生这些日子跟他时言谈举止的短片。结论是:孺子可教。
“我从不在外面教徒弟,尤其现在外面很乱,打架斗殴成风……”
师傅说:强身健体、修身养性可以,更利于应对咱们这危险性很高的职业。但是,我说的但是、也是必须不可造次、不能乱来、不能沾染流氓习气、更不能和人打斗……
李长生“扑通”一声就地跪倒,“咚咚”磕头,捣蒜般连续。
师傅上前扶起,“发个毒誓”。
“师傅在上,我要是不照师傅说的就早上死爹、晚上死妈、出门就被车扎死、上架跌下就甩死……”
师傅挥手制止了他:“一旦被我发现,我立马就让你娃落个终身残废。我说话算数!”
交了些基本拳术,师傅说,学拳首先要练就身体的抗打承受能力,要持之以恒去练。
李长生暗喜,自己这些年最能承受的就是抗击打能力。
于是,下班后他就在宿舍地上铺上被褥、躺在床上自个往下滚、先一层、后二层、再三层;地下的铺垫物先减被子、再减褥子、直到只铺一张报纸。
不久,胳膊肘竟然连胳膊粗细的松木椽都能一下子给击砸成两截,而自己却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了。
抗打练就,师傅当然就开始给他教授更深层次的拳术了。
学拳练武,认认真真,每到师傅家做客,都显得规规矩矩。不单是要刻意表达对师傅的崇敬之情,更有一层不可告人的目的:越来越喜欢师傅的女儿了。
李长生自以为自己现在已功成名就,但他也知道,是骡子是马,还得拉出溜溜才见分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这么多时间了,除了师傅,他还没和任何人交过手,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拳脚水平在社会上能处于什么样的高度。他很想检验,但老没机会。不免有点失落、有点不够自信。
这天晚上,闲来无事,他独自一人遛弯来到了大街上。突然见到一群年轻人打架,而且人数不少、高呵声不断。不由自主、凑上前去。高喊“住手!”挺身隔绝了对方。
不想人家打斗正酣,见他这位身单力薄但却盛气凌人的架势,不知谁给来了句:“驴槽里多了张马逼”,直接挥棒就往他身上打,乘红火的双方都有人随后。
三下五去二,瞬间,李长生的手脚下已经倒下了四五个:这……
打斗双方都傻了眼。有反应快的,“扑腾”一身就磕起了头,师傅连声喊。众人也都相继跪的跪、抱拳的抱拳,连声自责:狗眼看人低、有眼不识泰山……
李长生平生遭人训斥,现在第一次遇到了训斥别人的机会,他能轻易放过?
过足了嘴瘾,和好了双方,一顿酒宴,看来是顺理成章了,他也不推辞,欣然前往。
他只报自个姓氏、不说名字、不说住址,更不提工作单位。他明白,这事一旦让师傅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白天,他勤勤恳恳上班、晚上,偷偷摸摸遛弯,碰到此类事,依旧会出手,而且,只拣霸道的练拳,只伤筋、不动骨,撂倒完事,见好就收,学雷锋从不留名。
公司的先进免不了他,街上混混崇拜着他,他感到了荣誉、感到了自在。也滋生出了成功者的勇气,开始追求开了刘丽雅、开始斗胆对师傅说,他喜欢刘丽雅了。
师傅不应,李长生不置可否,转而刻意讨好刘丽雅、讨好开了师母。
这招管用。时间一长,他就和师傅一家形同一家人了,别人都这样认为。自然。水到渠成,李长生终于如愿以偿。
四、原形毕露
结婚成家,分门别居,李长生本性逐渐复发,原形毕露,而且出现了愈演愈烈的态势。
开初,新婚燕尔,李长生下班后抹桌子扫地活抢着做,洗衣服、烧灶火包着干。但不出半年,媳妇怀孕了,他下班后却越来越不像样了,发展到后来,中午下班,沙发上一倒、二郎腿一翘:“丽雅,给沏壶茶来。”
品着茶、吸着烟,摇着腿、眯着眼,优哉游哉,全然忘记了媳妇的辛苦。
到了晚饭后,就被哥们约出花天酒地,不醉不归。
媳妇一叫他干活,他就说上班干活太累、腰酸背痛腿抽筋、龇牙咧嘴打哼哼。
媳妇性儿好,善解人意,也不多说他,只好自个儿任劳任怨罢了。
时间一长,家里劈柴打炭的活儿李长生也不干了,媳妇很生气,怨言不能不有了。而李长生脾气更是水涨船高,不是呵斥、就是谩骂、甚至踢过媳妇、搧过媳妇的耳光。当然,象征性的,李长生他不敢动真格的,他知道他的手重,莄忌惮他的岳父。
女儿出生了,随她妈,很受看。李长生原也担心孩子会长他这样的三角眼,现在,放心了,他很高兴,也很喜欢抱女儿。当然,拒绝了好多次“外交活动”。
他狐朋狗友多,回绝了这个,又来了那个,盛情难却,去了。终场、借着酒劲,又答应了明天的,而且,当着弟兄们的面给赌了咒:不来不是人!
隔三差五,李长生都是这样,媳妇渐渐习以为常。
媳妇上班了,女儿放在公司幼儿园托管。
这天中午,媳妇所管辖的工程上出了点质量问题,工长把别人的疏忽错怪在她的身上了,折腾了一早上,回家晚了点,回家一看,李长生躺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吞云吐雾呢:“娃呢?”
“我还想问你呢,”李长生瞪起了三角眼:“看看几点了、也不问问你自己!”
媳妇本身就有些烦,但没吭声,径直去接回了孩子。
还好,女儿睡着了。
媳妇不再搭理李长生,忙着生火炉上做饭了。李长生仍然躺在沙发上,扯着脸、抽着烟,任凭媳妇多么忙乎,就是一点儿也不帮忙,倒是一肚子的火气越来越旺了。
一大碗热气腾腾揪面片端给了李长生,孩子醒了,哇哇直哭,媳妇忙抱起孩子、掀起衣襟给孩子喂奶。
“妈的、这面,老太太嘴里向嚼过的、软绵绵,能吃吗?”
李长生只吃了一口,就借机给媳妇发起了牢骚。
媳妇原本就满腹冤屈,看着李长生现在这个蛮横加无赖摸样,彻底忍无可忍了:“李长生,你是个人养的吗?”
李长生一愣,竟然惊愕地张开了嘴。
“你和我一样上班、拿一样的工资,凭啥我要把你当个老太爷给供着?……你他妈就是个畜生!呜——”
李长生顿然醒悟,是媳妇在骂他、而且是恶毒地在骂他,顿时恶向胆边生、理智全无,脑子一热、顺手操起热腾腾一大碗汤面“嗖——”地一声朝媳妇扣了过去。
媳妇一惊。立马本能地歪身护住怀里的孩子“啪——”一碗饭全砸在了墙上。
飞出饭碗后的片刻,李长生就懵了,这要是砸中……自己咋这么“二球”呢……
蓦然起身就要扑上前去解救,不想,媳妇放下孩子,转身“扑通”一下就给李长生一个“狗吃屎”,李长生懵了,本能想起身看个究竟,不想,身上一顿雨点般的重拳砸的他只有哭爹喊妈的份了,手脚全然动弹不得。
“妈哟哟、姑奶奶、饶了我、饶了、求求你、求……”
拳击停了、李长生眼睛也睁开了,只见刘丽雅从床上操起女儿抱在怀里,“砰”地一声碰上锁,就没影了。
浑身的疼痛、满脸的困惑,李长生彻底蒙圈了……
哼哼了半天、扭捏了半天,终于可以站立起来了,看看表,上班时间到了,他猛然犯怵了,身上的疼痛他倒不在乎,假如师傅……
眼看着上了班时间开始了倒计时,李长生无计可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师傅的这一关看来实在是躲不过了,看来,残疾人这碗饭他李长生今天开始算是要吃定了!
“媳妇刘丽雅今天是怎么了?鬼附身了?在她面前自己怎么成了木偶人,连动弹都动弹不得……”李长生大脑和心灵全然彻底麻木了。
到了工地,见了师傅,心里马上一咯噔,刚想上前主动请揍,不想师傅没事人一样看了他一眼,就干别的事去了。
忐忐忑忑了一下午,平安无事。但越是这样,李长生的心理负担就越重,下班回到家里,他几乎连腿都抬不起来了。
五、地位置换
大脑清醒了、伤痛也减轻了,但眼前的路却越来越迷茫了。思前想后,别无良法,只好买了些熟肉、两瓶老白干,磨磨蹭蹭来到了师傅家。
一进门,发现师傅一家正在吃饭,李长生放下酒肉“扑通”一下双膝跪地鸡啄米般磕起头来:“师傅——”一声,泪如雨下。
刘丽雅见他进门,马上抱起孩子进了套间。
师傅转身来正襟危坐、不吭不哈、一脸铁青,到是岳母心软,上前想要搀扶他。
李长生哪敢起来,只是一个劲地给师傅赔不是。一个劲地直抽自己耳光子。
良久,师傅总算开口了:“说说,咋回事?详细点!”
李长生哪敢隐瞒,一五一十、全是自己的不是、全是媳妇的可怜。说到动情处,嚎啕大哭了起来。全是真货、发自肺腑的。
“甩饭碗砸人,后果想过吗?”李长生又开始搧开了自己的嘴巴。
“你成心要她娘俩的命是不……”
李长生此时真感到自己实在要无地自容了。
“我当初给你定的规矩还记得不?”
“完了。”李长生一下子瘫倒在地,活像个待宰的羔羊了。
“给说说。”师傅黑沉着脸。
万般无奈的李长生只好打起精神给背诵了起来。
“看来还没忘,起来吧。”师傅的语气平静极了,可对于李长生看来,无异于重刑罪犯听到了审判长“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的最后宣告。两腿发软、试了几次,无法起身。
是岳母上前才把他扶到椅子上。
“自己说说,该咋办?”李长生捏诺了下,从座椅上又瘫倒了下来。
师傅起身,李长生感到要最后执行了,眼睛一闭,脑海里一片空白……
师傅一把提起,把李长生放坐在椅子上,叫来了女儿:“说说,你以后咋办。”
“有救、有救了……”李长生激动地真想把师傅揽在怀里叫个亲爸爸,然后给亲个够。但他不敢,借个胆子都不敢。
打包票、作保证是他的长项,但这次他是真心的、动情的、发自肺腑的、海誓山盟的……
在经过女儿的原谅后,师傅(自然也是岳父)打开了酒肉,全家人终于坐在了一起。
酒过三巡,师傅对李长生说:我女儿打小就跟我习武,有时,我都不是她的对手,长成大姑娘后感到不好意思,就不练了,但身上的基本功还在。她生性善良,不与你计较,你以为自己现在就了不起了、老子天下第一了、就给她下开死手了?娃娃子,悠着点,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做人要有人性、要厚道、要有自知之明,别太把自个当根葱了……
李长生一夜间金盆洗手、洗心革面,开始重新做人了:几乎断绝了和以往那些狐朋狗友的交往,家务活抢着干、几乎不让媳妇插手,时常倒弄得媳妇不好意思起来了。
这年春节,他带着媳妇和孩子回老家过年,家里办年货,老妈给了些票证,让他赶早给家里买些豆腐。她和媳妇一起来到了副食门市部。
门还没开,但门口已经排出了很长的一个队伍,足有百十号人。刚到门口,门就开了,不想,有几个插队的搅乱了队伍,人们蜂拥而上、相互间挤作一团,李长生见状,不由自主一个箭步飞上前去,竟然窜上了人头拼命往进爬开了,突然,有人一把把他给从脚跟给薅了下来:“操你……”妈“字还没出口,挥起的铁拳还没落下,立马就成了蔫茄子:”“拉我干嘛?”话语顿时显得有气无力了。”后面排队去!“媳妇声音不大、但语气不软。李长生老鼠见猫般乖乖来到了队后……
二〇〇七年十二月十二日初稿
二〇二五年七月十三日星期日下午6时7分
二〇二五年七月十三日星期日下午9时22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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