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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人生风流》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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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7-23 11:51: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罗绘 于 2025-7-23 11:53 编辑

  长篇小说《人生风流》
  
  
                          第十五章
  
  
  1991年国庆节前一天的下午,淮海走进了黄海市市委、市政府大院。
  这个大院位于市区建军中路,建于1958年,当时叫地委、行署大院,淮海也是在那一年3岁时,随父母来到这个城市的。在他儿时的记忆里,这个大院是非常肃穆、庄严的地方,门口有一个圆形的水泥站台,上面立着手持步枪、像雕像一样的解放军,那象征着庄严与神圣,他每次从门口经过,总是屏息静声,偷偷往院里看一眼,快步走过。他在这个城里除了当兵4年、大学4年,已生活了28年,共到这个大院里来过3次。第一次是在1966年的冬天上小学六年级时,学校已经停课,他在家无事,一天下午,阴云四合,北风呼啸,他走进了这个大院,大院里没人,干部们都到“五.七”干校学习劳动去了,大部分办公室房门关着,有的门窗被人撬开,大理石楼梯上镶的铜条,被撬挖一空。他站在五层楼的楼顶的平台上,望着北边街对面,有两派工人造反组织,一个个头戴柳条帽,手拿棍棒,正在武斗。不久这座大楼就成了城里最大的造反组织“杀派”的司令部。第二次是1974年春天,他从部队回家探亲,下了汽车后走进这个大院,找在这里工作的父亲。第三次是去年冬天,他到大院来找在市人大机关工作的战友汪前进,商量纪念入伍20周年战友聚会的事情。那天他穿着一身黄军装,门卫将他当成上访的退伍人员,硬是不让进门;那一时期退役军人上访频繁,让政府很头疼。今天,他是第四次走进这个大院,今后他就要到这个大院来上班了,今天是来报到的。他穿着衬衣,打着领带,脚上穿着皮凉鞋,还是上次那两个门卫,看了看他手中的皮包,一句话也没问。他走近门卫,门卫把手挥了一下,示意他进去。他从皮包里取出一张纸递过去:
  
  中共黄海市委调令
  
  中共黄海市纪委:
  兹调路淮海同志(中共正式党员)到你单位工作。请接恰。
  此致


                           中共黄海市委组织部
                             1991年9月29日
  
  门卫看后很殷勤地指着里面说:“这栋是市政府大楼,后面东边一栋三层红楼,就是市纪委。”
  今年4月份,学校党委研究决定,让淮海任副校长兼教务科科长,但报到局里,吴忠厚没有提交局党委会研究,来到学校重新召开党委会,结果原先赞成的钱校长、孙校长和曲秀娜“反戈”,另两个副校长本来就反对,只剩下蔡书记一个孤家寡人。今年夏天,有一次市纪委孟书记对淮海的岳父说:“现在经济案件多,纪委查案需要懂财会的干部,我想把花枝调进市纪委。”淮海的岳父说:“花枝家务事太多,不合适,我给你另外推荐一个,这个人不仅懂财会,还懂经济政策,而且嫉恶如仇,很适合搞纪检工作。”就推荐了淮海。
  淮海在学校工作,早已使吴忠厚如骨鲠在喉,欲吐不得,怎么能再让他加大权力、做大势力呢?而且钱跃进两年后就上二线,淮海如果当了副校长,以后很有可能当校长,眼里就更没有人了。吴忠厚多年压制淮海,目的就是要逼他离开学校,吴忠厚知道他只要想走,是有关系走的,现在他终于走了。可是吴忠厚没有想到淮海调到了市纪委,无论他调到什么部门、单位,就是市委办、政府办都可以,就是不能到纪委或者组织部,于是吴忠厚又到市委组织部找领导,说路淮海是学校的教学骨干,原是省商业厅分配来的,学校还准备培养重用,可以另外推荐一个干部到市纪委,他推荐了曲秀娜。市纪委一位副书记给市商业局局长打电话:“你们要摆正位置,上级机关调动干部,不是和你们协商。”
  淮海到商业局政工科转党组织关系时,阳帅说:“这事我还要请示吴书记。”淮海厌恶地说:“那你不去请示,还坐着干什么!”吴忠厚听说淮海在这里,连忙跑了过来,和淮海握手,淮海没有伸手,吴忠厚笑着说:“你是我们商业系统的人才,我们已把你列为学校领导班子第二梯队,但我们这里庙小,留不住人才。我们1976年就认识了,是十几年的老朋友,一起摸爬滚打过来的,不要忘了我们这些弟兄。以后不管到哪里,都是我们商业系统出去的,你和申焱都是我们商业系统的骄傲……”
  淮海没等他说完就走了。
  淮海从1982年9月进商校,到1991年9月离开,当了9年老师,现在告别了所喜爱的三尺讲台,告别了常常流连忘返的学校图书馆,告别了十几年来青春作伴的经济理论,这一年他36岁,是1971年参军的20年后,从此他走上了人生的又一个里程……
  淮海走进市纪委办公楼,一楼迎面的大厅墙上,有一个很大的金黄色的锤子与镰刀组成的党徽,两边是鲜红的党旗,让他感到了纪委机关的庄严。里面有很多机关干部在打扫卫生,有的扒在窗户上擦玻璃。他走上二楼,来到“干部管理室”,有一个干部坐在桌旁写东西,就是他到学校考察淮海的,按照考察规定,考察人和被考察人不能接触,他们没有说过话,他的办公桌上有一个牌子,印着“副主任”。那人接过淮海递给他的调令,看了看淮海说:
  “你就是路淮海,我们还是战友呢。”
  “是吗,你也是南字六0七部队的?”淮海在部队没有见过他,今年年初战友聚会也没见过,或许是见过没留下印象,他们部队有4个营,分别在两省4地,另外3个营的战友他都不认识。“我在大别山三营,你在哪个营?”
  他告诉淮海,他叫陈光宗,和淮海是同一批兵,到南京后分到南京幕府山二营,1972年到南昌地质学校上学,两年后回来在二营营部当书记,1976年调到团组织股当干事,那时团部已从大别山迁到安庆。1984年转业安排在市纪委。他还告诉淮海,他在考察淮海时,知道是战友后,心里很有顾虑,甚怕从组织程序考察得到的情况不真实,又私下专门到黄海区公安局刑警队去向李兰江了解。李兰江说:“路淮海你怎么不认识?团宣传队拉手风琴的,和我在一个连。是个老实人,你尽管放心。”当时在场的还有刑警队的教导员,说他以前在地区糖烟酒公司政工科,敢拍胸口保证,路淮海绝对没有问题,而且人品和性格还最适合干纪检工作。这样他才放了心。
  陈光宗带淮海去见分管干部工作的常委。这个常委和淮海也是老熟人,叫夏侯民,原为市医药公司职工教师,十一届三中全会后,落实知识分子政策,商业系统有文凭的人少,凡有中专以上文凭的人,门诊医生、护士,肉联厂的兽医,商业学校毕业的会计、物价、统计等,都当了领导,他有大专文凭,算是高学历,一下就被提拔为公司经理。1985年黄海建市,医药公司脱离商业系统,成为市政府直属单位,由正科级单位升为副县级单位,但他的职务却没有水涨船高,仍留在商业系统,到市百货公司当书记。那时企业开始实行厂长(经理)负责制,党政分开,竟争上岗,书记不再是公司一把手,于是到1989年公司经理换届时,他参选经理,没有成功,又失去了书记位置。闲置半年后,报纸上突然出现了他的名字:“当选”为新一届市纪委常委。他是正科级干部,企业性质,怎么到市纪委当领导的呢?传闻当时的一个兼任市委组织部长的副书记,是他的中学同学,这位副书记的儿子在南方某大城市上大学,毕业以后,夏侯民通过他在该市任组织部副部长兼人事局局长的哥哥,以“调干生”的名义将副书记的儿子安排进该市政府机关,于是,夏侯民便被调进市纪委,直接任命为常委,然后到召开市党代表大会时再通过一下选举程序。
  夏侯民见到淮海后说:“路教授,课讲得好呢。”
  南橘北枳,人是会随着环境而改变的。夏侯民原在基层工作时,是个很负面的人,喜欢拉帮结派,喜欢和有钱有势的人来往,喜欢吃吃喝喝,喜欢别人给他送礼,他的名字在报纸上出现后,商业系统的人说:“科级干部都没干好,反当了县处级干部。”淮海以前和他有过几次接触,都没留下好印象,但他此时却对淮海说出了以下的话:
  “你现在已是纪检干部,是党的卫士,是在从事一项光荣的工作,我着重提两点要求:一要注意自身的形象,做到廉洁自律,我们是查处别人的,打铁先要自身硬,欲正人必先正己;二要严守查案纪律,不徇私枉法,特别要注意保密,纪委内部工作特别是查案工作的情况,严禁外传。”
  淮海被分配到检查二室,检查二室的主要工作职责,是查处市级机关各部门、直属单位县处级干部违纪违法问题,并指导这些部门、单位纪委的工作。共有7人,主任叫吴建华,在县里下派锻炼,这类干部下派结束后,便不再回纪委,到县里或市直部门当领导,副主任雍大雅,主持室里工作,还有一个已到二线的原检查室主任朱老,其他除淮海外还有3人,一个是部队营教导员转业的干部叫张凯,一个是从审计局调来的叫郑宁,他也是黄海商校的毕业生,和申焱同一届,他毕业时淮海还没有到学校,还有一个是一位30岁左右的女干部叫孟心洁,淮海一见,惊为天人,真的是“沉鱼落雁,闭花羞月”,没有想到纪委机关还有这样美丽的女性,在他的想像中,纪委干部都是穿着中山装的不苟言笑的老头子。
  下班的铃声响后,夏侯常委领着孟书记和两位副书记来看望新来的同志,夏侯常委介绍道:“这就是刚来报到的路淮海同志。”孟书记是个女同志,笑着说:“你们看看,我们纪委现在的干部,一个个多漂亮。”常务副书记朗声笑着说:“黄海商专的教务长。”
  淮海下班后回家,见一辆红色桑塔纳小汽车停在他家厨房旁,他的5岁的顽童儿子正踮起脚、努力向上伸着头往汽车反光镜里看,见到他爸爸,说:“这个镜子里的人难看死了。”
  淮海问:“谁的车?”
  儿子说:“二舅的车,二舅来了。”
  淮海走进屋,见小布在书房里看电视,见到淮海说:“怎么到这时才下班,是不是第一天就有人请你吃饭。”
  花枝从厨房里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儿子跟在后面也端着碗。花枝对儿子说:“丁丁,叫舅舅吃饭。”
  小布拿着大哥大给家里打电话,走出书房。
  淮海说:“开着桑塔纳,手拿‘大哥大’,什么时新你玩什么。”
  小布把“大哥大”的天线往起收,说:“都是公家配的,你别说,有这些玩艺儿还的确方便。不过你也太抠门了,家里彩电、冰箱、空调一样也没有,花枝也是个艰苦朴素的模范,不知你们这日子怎么过的。去年为了看足球世界杯,我买了一台29吋彩电,原来的21吋彩电还在家里,就送给你吧。”
  花枝说:“把秦瑛也叫来吧。”
  小布说:“不让她来,她见我喝酒就唠叨。”  
  淮海给小布倒了一杯五醍浆,给自己的杯里倒了小半杯,小布嚷道:“倒满倒满,这点做药引子呢。”
  淮海说:“我听一个酒人说,喝酒伤肝伤胃,但不喝酒又伤心,是不是这样的?”
  “伤心?”小布白了淮海一眼,“老弟,你别老说风凉话,秦瑛叫我向你学学,多读点书,少喝点酒,其实你当老师,读书是工作需要,我在机关,喝酒也是工作需要,以后你就用不着再读书,但喝酒是免不掉了。我对你讲,在机关上班,工作干多干少、干好干坏,能不能干,都不重要,关键是两样东西你得学会,一是打牌,二是喝酒,上级领导下来视察、‘调研’,检查组来检查,你不陪他们打牌、喝酒不行,你陪领导到县里视察、‘调研’、检查工作,不打牌,不喝酒,你干什么?还千万不要说不能喝酒,越是不能喝越叫你喝,有人喝醉了,喝吐了,大家才有兴趣,必要的时候你还要代领导喝酒,。如果你不打牌,不喝酒,就进不了圈子,就被‘边缘化’,什么重用、提拔、评先,都轮不到你,只有干事的份。”
  小布1970年冬季和淮海同年参军,在城西湖农场六七六一部队,1972年年底退伍后,分配到江淮动力机厂当钳工,1974年被推荐到南京大学上学,毕业后回厂当技术员,1979年调进地委组织部,1988年到市教育局任党委副书记,才38岁,已是个老机关油子,也患上了“机关病”,高血压、高血脂、腰间盘突出、脚后根痛风。
  花枝说:“小布,工作要紧,但身体更要紧,你喝酒也要有节制。我跟秦瑛说过多次了,叫他好好管管你。”
  小布说:“我说淮海怎么这么‘规矩’,原来是被花枝管住了。淮海,我今天可不是为了喝你的酒而来的,省教育厅有领导在这里检查工作,我都没陪,来找你说件事,我本来打算明天放假再跟你说,但王局长说,不行,你今天就去。你在纪委具体做什么工作,给你谈了吗?”
  淮海说:“查案,在检查二室。”
  小布说:“正好,二室是负责查处市直部门案件的,我们教育局也归你们管。是这样的,我们局里去年建了一栋宿舍楼,就是我现在住的这栋。今年年初,有人写举报信,说宿舍楼是挪用省政府拨给我市改善贫困老区农村教育设施专项资金建的,还说面积、设施超过规定标准。孟书记亲自来调查,结论是‘挪用扶贫专项资金’不能成立,但局领导的六个大套,过道太宽,能开汽车,壁橱太多,能当仓库,变相增加住房面积。处理决定是:超过规定面积部分,由个人按市场价承担费用……”
  淮海打断小布的话问:“我不太明白,什么过道太宽,壁橱太多?”淮海至今住的还是父亲的建于1958年的地区商业局的平房,1986年商校新建了一栋宿舍楼,他作为中层干部,无房户,分了一个中套,但学校有个老师,家里儿女多,都长大了,住房紧张,请淮海帮忙向学校要求换房,学校领导不同意,说他当初调进来时曾写过保证不要住房,后来给他分了一间半平房,已是照顾他了,于是淮海就把自己分到的房子让给了那个老师。他没住过楼房,不知道小布说的过道太宽、壁橱太多是怎么回事。
  小布说:“中央对各级干部的住房面积都有规定,县处级干部实用面积不得超过95平米,而规定过道、壁橱不算面积,我们就采取了这种变通办法。”
  “真聪明。”淮海说。现在这些干部,干工作无所用心,得过且过,谋私倒是无孔不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无论什么好的政策、规定,总要给它做空。
  小布说:“你知道这主意是谁想出来的吗?就是市纪委派驻教育系统的纪检组长,他以前是市纪委办公室主任。”
  淮海问:“要你们承担多少费用?”
  小布说:“过道超标25平米,每平米算50元,共1250元,3个壁橱,王局长家的是4个壁橱,每个算两平米,每平米30元,共180元,两项共补交1430元。不瞒你说,你在纪委可不要对人说,就这样,班子6个成员,除了我,都一分钱也没有交。这事本来已经结束,但不久前,又有人举报。这次的举报人是黄海中学退休的老校长王文彦,他可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在省内教育界是个很知名的人物,现在是省政协常委,他是在召开省政协会议时公开举报的,主持会议的曹建明听后,当即对在场的政协委员和媒体记者保证,此事一定严肃查处,给人民一个交待。但事情还是由黄海市纪委来查,你注意一下,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如果让你来查就更好了。”
  花枝说:“不就是1千多块钱的事吗?让王局长他们交不就完了。”
  小布说:“不是,你们没听明白,是举报我们‘挪用专项扶贫资金建宿舍楼’的问题,如果真的这样定性,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淮海想,看来他们建楼的资金真的是来源不当,胆也太大了,“扶贫资金”也敢挪用,别说自己帮不了忙,就是孟书记也不敢包庇,省纪委书记曹建明可是全国有名的“青天”,他既然已对政协委员和新闻媒体承诺,就必然要有个交待。
  花枝担心地说:“小布,你不会惹上麻烦吧?”
  “完全不要担心,这不有淮海吗?”小布摇着手,用他那玩世不恭的口气说,“这篇文章就看怎么做了,淮海,听我对你说,我们建楼的资金,是省政府拨给我市北边三个贫困县农村修建校舍的,但我们建的宿舍楼,也是给教师居住的,这样说起来,就不能算挪作它用。”
  “我听不明白,你住的不是新建的楼吗,怎么又说楼是给教师住的呢?”淮海说。
  “你又没喝多少酒,怎么老是听不懂。”小布说。“新建的这栋楼,住的都是局里领导和中层干部,但他们以前的住房就让出来给了局里一般干部和直属单位员工,而局里一般干部和直属单位员工以前大多居住的是各个学校的宿舍,他们有了住房就将原先的宿舍让出来,各个学校没有住房的老师不就分到住房了吗——我今天来,就是要对你说清楚,是这样一笔账。”
  淮海听后没有说话,这些家伙,真够无耻的,他从心里感到厌恶,他想:北三县农村的校舍究竟怎么样,我没见过,但市直学校有那么多老师没房住,有的大龄青年老师因为没房结不成婚,而他们都已住上了楼房,而且楼房也是新的,还要再建更好的房子。
  “老弟,拜托拜托!”小布临走时双手抱拳对淮海说,然后钻进了桑塔纳,他在部队是汽车兵,这会儿倒派上用场了,公车私用,连驾驶员也不要。
  花枝收拾完碗筷,又在厨房准备明天的早饭。儿子也在厨房里,自己在澡盆里放满了水,洗完澡,把水泼了一地,上床睡觉了。淮海也洗了澡,倚到床上看书。花枝忙完家务、洗了澡,走进房间,站在床边对淮海说:“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五年前的这个时候,爸爸在工作队还没回来,我一个人在家,想到明天就要离开生活了29年的家,和你一起生活,又是恋恋不舍,又是兴奋。一转眼,儿子已经5岁了,妈妈没能见到你和儿子,妈妈是个有小资情调的人,喜欢看《红楼梦》、《今古奇观》,肯定最喜欢你和儿子。”她擦了擦眼泪,往儿子房间走去,淮海从后面看着她,穿着花连衣裙,真像曙光啊,觉得一阵激情像电流一样在身体里涌动。花枝将儿子房间电灯熄灭,轻轻关上门,又回到床边,拧开帐子里的微风吊扇,把帐子放下,上了床,躺在淮海身边。淮海对她说:“明天是休息日,不用早起。”她点了点头。淮海起身给她脱去裙子,她说:“等一下。”起来将帐子前后的布帘拉好。他们一阵激情碰撞过后,花枝睡在淮海身边,说着话,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墙上的挂钟敲打了两下,淮海关掉微风电扇,给花枝盖上毛巾被,她每到秋天就容易感冒,每次感冒总不容易好。
  花枝虽然是高干子女,在家里又最小,但并不是一个娇小姐,青少年时期的生活还不如平民子女幸福。她的母亲18岁参加革命,在抗大五分校认识了花枝的父亲,学习结束后在新四军三师七旅当会计,部队转移时身上背着黄金,一次被炮弹炸伤,抗战胜利后,三师调往东北,她身体不好,转到地方工作,建国后不久就离职养病。床上没有病人是一个家庭最大的幸福,1958年时,淮海和花枝两家都住在海滨县县委大院里,淮海的父亲是副县长,花枝的父亲是县委书记,淮海那时4岁,花枝才出生,淮海记得常看见她母亲,头上缠着一条白毛巾,面色苍白,坐在门前晒太阳,她家门前还有一个羊圈,养着一头奶羊,当时有人说她母亲是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花枝的父亲工作忙,经常在工作队,或者到基层蹲点,一去就是一年半载,搞“社教”运动时,带领工作队在农村“扎根串连”,春节都没有回家,大姐桂枝16岁初中毕业就参加了工作,在乡镇供销社,也不在家,大哥小米也是16岁初中毕业后就下乡插队,二哥小布是个公子哥儿,只知道打架闹事,其它天事不问,花枝在上小学时,就照料母亲,挑起了管理家务的担子。她很聪明,学校里从校长、老师到学生,哪个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她没时间学习,经常请假,母亲常说对不起她,把她耽误了。高中毕业后到父亲的老家插队,将母亲也接到乡下,一边参加劳动一边照料母亲。1980年母亲去世,一切丧葬事务包括亲友的人情应酬,全是她料理,那时哥哥、姐姐都有了家庭,她在家里照料父亲,这也是她直到28岁才谈恋爱的主要原因。结婚以后,她非常珍惜这个家庭,常对淮海说:“你和儿子就是我的全部。”她为了这个家庭放弃了自己的一切,领导叫她打入党报告她不打,叫她当总帐会计她不当,叫她到省商校财会大专班上学她不去,市总工会和市卫生局调她去她也不去,承担了里里外外全部家务,生了病一人到医院看病挂水,回来后也不得休息,又买菜做饭。淮海的父亲对淮海说:“你找了个好媳妇,从小算命先生就说你以后要享老婆的福,我和你妈妈放心了。部队的那个女军医恐怕不会对你这样。”
  淮海又想到了曙光,他每次和花枝在一起后,都要想到曙光。他每晚和花枝睡在一个床上,而曙光却是夜夜孤眠,年青女人孤眠的滋味,只有亲生经历过的人自己才有深切体会,古书上有很多记载,有一个故事,说有一个年少妇人守寡,夜里把一斗黄豆撒在地上,再一粒一粒捡起来,然后再撒、再捡,直到天明,夜夜如此。曙光结婚不到两个月,还在新婚期,就和丈夫分居了,从1982年6月30日至今,已近10年,虽然身边还有丹丹,但母女之情是不能代替夫妻之情的,她才30多岁,这一辈子还要过很多年。他真后悔,为什么当初离开北京时要去见她呢?她和丈夫在一起生活,虽然不感到幸福,但毕竟是一个完整的家庭,等以后有了孩子,即使没有爱情,也会有夫妻感情的,我可以给她写信,让她情感上有所寄托,这不是很好吗?而我却将她的家庭、将她的幸福毁掉了。有谁能想到,这个当年像小太阳一样闪着金光的高傲、美丽的女兵,现在竟在这样的寂寞中生活。东山已经重建了家庭,她什么时候重建家庭呢?想到她重建家庭,他又生出一股强烈的妒意,那她就夜夜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了,这让他难以接受,丹丹也不能接受,丫头已经9岁,可能也知道一些事情了。这些年他心里一直很矛盾,在给曙光的信里从不提起这事,更不想劝她,曙光也不对他提这事,不知道她现在究竟是什么想法,他感到很对不起曙光,又实在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人生的情感,就是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丝……
  他关掉日光灯,睡到床的另一头,扭开床前的壁灯,拿起枕旁的一本《红楼梦》,翻到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为什么会翻到这一回呢?他有了心事:今天刚到纪委上班,还没有正式接手工作,就有人来访。“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小布说得倒是轻巧,这不是违反工作纪律吗?就算不违反纪律,当个传递消息的告密人,我有这么贱吗?但小布是不会理解你的,官场上都是这样官官相护,相互利用,又是至亲郎舅,这点儿忙都不肯帮。中国是个人情大于法的国家,而我恰恰最不善于处理这种人情事务,在纪委工作可要比在学校教书复杂多了,以后怎么处理这些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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