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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16/第三章 溇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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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7-20 13:31:1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16
       双抢结束,农活就轻松多了,但立秋后气温尚高,有越谚:秋后十八日,河头无人立。晚稻种下后,接下来是耘田、施肥、灌水和治虫。施肥通常是撒化肥,从县化肥厂买来的袋装碳酸氢铵;有时也泼洒人粪尿。治虫则是在喷雾器内按比例加入河水与农药,然后双肩背着喷雾器下田,左手摇右手持喷杆打开龙头向前摇摆着喷洒。小远他们再加入一些老年社员,象插秧一样排成一排也按六株耘田;妇女则在另一处耘田。下田可立着耘但得弯腰,大多是跪着耘,双腿下两株左右各两株;所谓耘田,就是将稻根周围松松泥,捏碎肥料(耘田时通常不施人粪尿),有碎砖瓦、小石子、玻璃片及杂草掷到田塍上,有人会带走一并处置。下午出畈耘田,田里的水发烫如遇无风或少风,低着头跪在稻田里耘田容易中暑,这时队长或带队者会同大家商量一下,允许大家下河沉沉水。女社员则到另一边树荫下休息,男社员则脱下短褂和牛头裤(农民的短衫短裤),小远也不例外,光身下水,有人看到妇女们在不远处张望,就起嘲头:“都来看,都来看”(注:越州民间故事《徐文长》里个传说,当年徐文长与瞎子下水洗澡,他想捉弄那瞎子;瞎子问他叫什么,徐文长回道:姓都,名来看;下水不久,徐文长悄悄上岸,将瞎子的衣衫移了个位置;瞎子见旁边没动静,知道那人已洗好上了岸,瞎子爬上岸,一摸衣衫不在就大喊:都来看,都来看。这故事越州人老少皆知),随着喊声,女社员将头转过来,林嫂内行见此忙说:是男的赤乱下河,别看了。姑娘们自然转移视线,也有调皮的小媳妇眼睛不眨地盯着,林嫂开玩笑:还不是象奈老公一样的东西,晚上看埭畅。姑娘们脸一红,媳妇们嘴一开,接着便是一阵哄笑。男的沉了一下水,就上岸来,牛头裤一系,短褂一穿,草帽一戴,又下田去了。小远感到农民的简单与粗犷。田耘一遍,稻苗分蘖,放水养田。稻苗分蘖后,排水促成长。此时稻与草明显,队里安排拔草,主要是稗草,大家排成一列下田,象拉网捕鱼,小远想起小说里日本鬼子在高粱地里搜捕八路军战士的描写。大家看见自己门下有稗草,便连根拔起拿在手上,继续前进,最后走上田塍将手中的稗草集中作肥料处理。
       这一边,小队仓库里稻谷晒干,手摇风箱分出好谷和秕谷,接下来过磅,核实亩产量,统计上报大队,各小队是要比试的。小远听到队长在会上说:今年早稻亩产八百十五斤,比去年增产廿一斤;社员们一阵惊喜。按国家计划及要求,队里将优质稻谷装入麻袋扎实袋口过磅下船,送到公社粮管所交公粮。那几天,插着红旗的送粮船从各河湾中摇将出来在官渡上形成一长溜,颇为壮观。来公社下乡体验生活的一位美术老师刚好搭船回城,见此情景,突发感想,从背包里拿出速写本和铅笔,将此景速写下来;不久他以此为题材,静心专门创作一幅《送公粮》的水墨画,后来居然获得全省大奖。
       秋收前,农活轻松且零散。田畈边沿即大田与河岸间通常有一圈旱地,种着桑树及青菜、南瓜、冬瓜、豇豆、毛豆、芝麻、绿豆等经济作物,临河浅水区种着茭白,搭着丝瓜棚。这些作物需要管理,成熟了得采摘。小远他们坐在小队间前,摘、理、捆好放入箩筐,然后让人送到集市出售,作为小队收入。种在溇里及田畈周围浅水区的大菱成熟了,小远和七爷在小船两头坐着,划到菱区,小远左手翻叶右手将叶下的大菱摘下,抛入船舱。收工回到小队间,几只采菱小船将船舱里的大菱用蚌壳装到斗箕然后倒入箩筐,双手举起移到岸边,等待的社员将箩筐送到晒场中间,过磅后倒在一起,望着小山似的一大堆大菱,围着的人都很高兴,队长说按五五开分掉,有人跑开去通知或去拿家伙。这边小队记账员拿出单子、算盘,有人从仓库里搬出桌椅,记账员一坐,算盘啪啪一笃,在单子上填上数字,这时桌边排队形成。小远对排在后面的人说:我去借家生;立即从附近人家里借来竹箩,继续排队。不一会,轮到,小远签名领取大菱。小远让人帮忙两手一擎上肩,扛到家将分得的大菱放在脸盆里水洗一下,倒入锅内水煮,饭后当零食吃。小队种的品种是四角菱,要比两角菱产量高。如果大菱老了,则放入坛内口塞菱叶或稻草保存,到时皮烂掉便是酱大菱,洗去烂皮,煮熟食用。大菱若较多,队里则派人将大菱装入船内,摇到山区换番薯;换来的番薯再分给社员。
       田畈里一片金色,站在田塍上望去,沉甸甸的稻穗弯下腰,晚稻熟了。越谚道:有稻无稻,霜降放倒。秋收到了。小远他们手拿桔子刀,下田排成一排,飞快地割起稻来,相互还比着谁更快。割到田头,回过来再割;后面有人将稻把扎成捆,用秤杠一叉扛上肩膀挑到船里叠好,稻捆送到晒场叠成稻垛,待过些天再脱粒晒干。
       晚稻割掉稻田得人工翻掘,若是种草籽,则可用拖拉机翻耕。翻掘过来的泥土或深耕的泥土往往需要需要晒几天,这样更科学。经日晒后的麦田或油菜田,需要做成一畦畦的地,地上泥土得耙细,撒上小麦种子或种上油菜。小远他们一帮男劳力每人一把大铁扎,翻起土做成畦并将畦面的土耙碎耙细,妇女们拔来油菜秧,一起用菜削种下菜秧,按实。接下来,队里派人从各家的粪缸或粪池出来人粪尿,运到田头,勺到粪桶里挑上岸边,在桶里加水稀释,再挑到油菜田头,用粪勺浇上。二三天后就成活了。麦田则是撒上已经培育好的麦种;若是草籽田则将土耙细耙平整后撒上草籽种。
       接下来是晒场上的活。爬上稻垛将稻捆扔下,用脚踏脱粒机脱粒,在晒场上摊开晒干,再用风箱过筛;过磅,记录,入库;收集记录单,算盘一笃,统计产量,这又是一个丰收。而社员静等分晚谷,准备过冬、筹划过年。因糯稻产量低,生产队一般来不安排种植。
       冬季来临,按公社要求各大队安排人手去海涂参加县组织的围海即围垦海涂。大队再将名额分配到各生产队,小远在小队名单内。大队在礼堂里集中参加者开了个会,讲了围海的意义、安排及注意事项。小远回家后作了些准备:小木箱、草席、棉被、铝盒、搪瓷杯、筷、洗漱用品、雨衣及干菜等长和饭,劳动工具到海涂由大队统一配备分给小队。大家下船,队里专门去借了张竹篷,放好行李,大家坐在船头、船尾及船边,水泥船向北前行。船摇过本家汇头、后荡,过桥;绕过林村,进入昂湖。小远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湖,一侧有条石纤道使内湖有避风功能,避风塘大名由此而来。湖不深,水很清,肉眼可见到湖底的水草。湖四周均是田畈,大片农田中偶尔钻出几间人家屋,这是村落。大家看到这样的宽阔湖面,纷纷谈论起来,有人讲起这湖的出典:传说古代这里是一大片水稻田,有位小伙子在割稻时,碰到稻田中有两支直立的东西,是什么?相当好奇,割肯定是割不下,他拿来铁扎来掘,谁知用力过大,“嘭”地一声,水柱冲天,那位小伙子吓坏了,连忙逃开;不多时,周围汪洋一片。后来有人分析,那是龙的两只角;又有人说,看到蛟龙经过,冲向大海。故事讲到这里,船上其他人说:随造造,那里来的龙。小远说:也许古代有这可能吧;有人问:理由呢?小远说:其他咱考证不了,我们这里的地名总有来历吧,小庙原来叫镇龙殿,旁边的河江叫蛟河,隔壁村叫蛟村,连接我们村的那座石桥叫化龙桥。大家点头说:是有点意思,小远还是你有想法。船上有人又说:这湖比较浅,前些年曾围湖造过田,湖底有一层黑泥,烧起来会着的(即燃烧)。小远说:我记得是有一年小蒋家道地里晒过这种黑泥,有人家做成煤球,好像燃烧效果不好,后来掺着煤才好用。说起这事,大家纷纷说,他们那里也有类似东西。船摇到湖中央,小远望着辽阔的湖面,感叹这里应该好好利用一下,未来也许会成为越州一景。(四十年后果然成真)。船出昂湖又进入水道,接连经过几个村庄,向马鞍行进。马鞍附近还有几座小山可见,但船出马鞍,一望无际,船上有人说,那就是一大片海涂。
解放后,人们注意到杭越海塘塘外有一大片滩涂,便开始考虑围涂开发。马山公社曾组织劳力,围成滩涂二百亩,称“马山小围垦”。1968年冬,越州组织全县劳动力挖河围涂六千亩,称“六九丘”。1969年秋,受台风和大潮影响,海浪冲毁塘堤,值守干部徐长洪等七名人员在守堤中牺牲,成为“长洪精神”。这次是县里围海的继续。
       天色渐暗,船在“七零丘”塘堤下停泊。堤下已搭起一排三角茅草棚,每小队一棚,前面有个土灶棚。大家将东西搬进草棚,各自铺好地铺,拿饭盒到灶头棚,量米淘米加水,放好,回棚躺下休息。吃饭时间到,起身领取饭盒,拿回草棚,取出随身带的筷子、和饭,吃起饭来,饭后洗刷完,领队说在棚里开个短会,主要是布置明天的活计,接着睡觉。
       第二天一早哨声一响,起床洗漱吃饭。大家领取工具挑上空担走上大堤。小远跟着队伍向前走去,到塘堤的转角处下堤,走上滩涂,到不远处取海土,装入担子,挑着走向在建塘堤,然后有人指点倒在那里。滩涂上走路得小心,有的地方,会陷住人,脚踩下去会拔不上来。开始小远不知道,想走直线抄近路,结果悲剧发生,两脚被陷住,越拔越陷;正在无奈之际,旁边队里有人路过,见此情景,他说:小远,不要再动;他当有经验,将竹箕用扁担挑到小远脚附近,让小远的脚踩在竹箕上,经挣扎,小远总算将脚拔出来了,这下吓得不轻。小远记起越谚:走撩路落夜;并想到不久前报纸上有个提法: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接下来他注意跟人家走过的路线走了。
       由于小远在家老听广播,对节目时间比较清楚。听着广播喇叭里的声音,他就知道是什么时间了。挑着走着,一听广播,小远就对队员说:“到吃饭的时间了”,果然没多长时间哨子吹响,大家收工回住处吃饭。
       围海虽有点累,但远比不上双抢。晚饭后大家在工棚里休息,没有啥娱乐,最多有两摊打牌,争争上游;昏暗的灯光下,四人坐在草席上打扑克;旁观者何止四人,小远,看客之一,也有人会起嘲头;看者比玩者激动:垂头丧气、脸红脖子粗,叹气声、埋怨声、争议声不断。
       一天雨大,指挥部决定不出工。大家待在工棚里,还是两个牌摊。小远听人说,江村那里有个说书的,连忙跟着那人出去,转来转去,找说书的工棚,找到一工棚听得里面正有人在讲:包龙图...,小远俩对了下眼,“进去”,就钻进草棚,在外侧坐了下来。只见里面有个小老头,捧了只搪瓷杯,边喝一口茶、边在说书,这内容小远没看过听过,就听了起来;听了一阵,那老头突然说:“今天先讲到这里,要听下文如何?不知啥辰光再讲”,“啊,完了”一位听众嚷着,小远想:可能这老头说累了,大多是记不起来了,买了个关子。就对一起来的那人说:“走吧”,两人又回到工棚。
       围海的劳动紧张而活泼,工地上红旗招展,数万人参与,以公社为基本单位分段作业;人声鼎沸,“嗨哟嗨哟”等打夯的号子声传来;广播里女播音员那激情地语音,间隔着播放一首首豪迈的歌曲。人定胜天的画面是那个时代的特征。
       一天下午,指挥部派人将新捕上来的胖头鱼分送给各队加餐。小队的烧饭师傅,洗净切块,用菜油和酱油红烧。大家获悉消息下工赶回工棚,离棚百步已闻到阵阵鱼香;众人连忙取出筷子窜到灶头,抢到自己的饭盒,赶到土灶前。师傅说:“今天开荤,指挥部请大家吃鱼”,“来,每人一勺,年年有鱼(余)”。小远端着铝制饭盒,蒸饭上面是鱼块,真油润真鲜真香,吃得大家齐声说:赞;正是劳动带来胃口,也谓先苦后甜。
       在海边,不免想到观潮。尽管不是八月十八最佳观潮季。指挥部了解大家想法安排观潮。一天下午提前收工,组织大家站上大堤看闹热。小远他们挤上高高的塘堤,望着远方的水线,远处两只木船在摇晃,眼尖的有喊了一声:潮来哉。只见远方一线白浪向塘堤赶来,发出“哗哗”声响。海水上涨,开始漫过塘脚露出的大石块。有人喊道:注意脚下,不要乱动,当心掉下海。“轰隆隆”、“轰隆隆”赶来的海潮已到跟前,向前冲来,大家发出“哦哦”呼声。不一会巨浪拍打着塘堤,浪头高过塘堤,人们后退着。一会儿,海浪向两边展开,力度减小,再接着拍岸声远去。小远感到大自然力量的可怕,体会到人定胜天的伟大和不易。
       经过二十多天的努力,各公社完成预定的任务,收尾的工程交由专业队负责。小远他们拆除工棚,恢复原状,整理好工具;工具材料等,归还的归还,送走的送走,将各自的物品放入船,大家落船,离开海塘,向樟村进发。
       船沿河道前行,过一段就能发现塘堤,穿过其桥时,可见桥内上方有水泥闸门,小远想,这里也是围海导致的。水泥船继续前行,前面又见闸门,小远抬头一看,上方标有刚劲有力的红漆大字:长洪闸,大家议论起那年的抗潮,因为有社员参加过支援。在闸的不远处,竖立着一块高大的石碑,有人说:这是长洪纪念碑,旁边有当年七位壮士的坟墓。小远望着这些,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名言: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这是以前阅读苏联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的保尔的一段经典独白,这也是小远第一次触及生死的思考。
       在人们的谈论中,船继续前行。前面人家屋多了起来,似乎出现了街道,有人说:这是马鞍,公社所在地。大家望着两岸,数落着;这是大踏道,上面是集市;这里有粮管所,收购公粮的;这几间是供销社,买卖农资及日用品收购农副产品的。小远看到,还有不少草屋,即房屋上盖得是稻草。大家转而谈论起沙地人(即海涂人)的生活。摇船的人换班了,水泥船缓慢地离开马鞍。船出马鞍,水面突然开阔,河水清澈,有人将双手伸入水中,捧起来低头一喝,嘴里嚷着:真甜呀。小远也做出同样的动作,这就是水乡人的习惯。船继续向前,小远他们看到远处有一排闸孔,简单一数有二十多孔,船上懂的人说:这是老三江闸,明代嘉靖年间建造,据说有二十八孔,对应天上二十八星宿。小远联想起刚结束的围海造田,三江闸往北的一大片农田正是历代劳动人民用自己的手和肩以及汗水建起来的,也印证了一句成语:沧海桑田。
       围海回来,时间进入年底。队里的农活更闲了,扼扼油菜田的沟,照看一下麦田和草籽田,再就是坐在小队间里搓搓草绳、打打草把结,也有人编起草鞋。大家自由选择坐的位置,东一簇西一簇,边干活边扯山海经,聆听故事传说以及小道消息,打听各村各队情况,还私下里猜测队里情况以及今年的分配。
       越州有民俗:二十岁前要吃三只神仙鸡也有人称独杀鸡,滋补强身。母亲专门养了这种鸡。神仙鸡的烧法很特别,一斤半左右的童子鸡一只,杀好洗净,肚里放入佐料,装入瓦罐中,放在铁锅上,底下放瓦片垫上,空烧。取稻草,但要称一下稻草重量与鸡的重量相等,把稻草理好,然后将稻草七根七根地打成结,一结结地慢慢烧;待草结烧完了,鸡也就熟了。神仙鸡通常得在三更天烧,烧时需极有耐心,还要避四眼,即不能让第二个人看见,否则烧不好。母亲三更天前起来,去灶间忙这活,这次烧给小远东吃。小远一早起来看到母亲在忙活,母亲说:给诺烧了只独杀鸡,趁热吃掉,小远谢过母亲,坐下来先撕下鸡腿啃,后吃胸脯肉,接着翅膀脖子,很快就吃完了。母亲看着自己的儿子吃下神仙鸡,尽管自己没品尝,但心里还是暖融融的。
       不久,小远听到高中即将招生消息。母亲到书记家争取,回来说基本同意。而小叔传来最新消息:大队通过了。嘿,小远年后要到城里去读高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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