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山

看山等人

陈默山   

       陈五伯，累世居于庄西，人虽不敏，却绝非顽愚，驯良敦厚之人也。其子默山，行三，生就鼻直口阔，双眸明亮，宛若两池清水。惜身有残疾，颈短，里缩，不怪俗世之人戏称“缩颈龟”，又或嘻嘻然谓之“躲颈儿”。其病若是，实非天生，盖运蹇命乖，鬼使然也。
       当其时，工人炼钢忙，农民上工慌，孩童泪汪汪，概莫能外。彼时默山之二哥尚幼，小儿无赖，竟日驮之，如鱼游走于龙溪。村前庄后，似瞽转悠，而不知无妄之灾且临。某晌，行于一废弃砖窑顶，不虞神佛不佑，默山滚落窑下，颈内缩而无外伤，及抱起，惟哭叫而已。惧父责罚，不言。大人不知就里，致错失医缘。五伯虽虔敬寻医访药，大小验方用罄，终乏回天之力。
       默山稍长，与余同游学于周台之王茂庭先生。小辈后生，视先生若父。先生倾平生所学，后学侪辈孜孜矻矻，得先生之学，且默山犹得先生手谈之妙。
       王师每会庄里长者，必多余二人：“默山憨痴拘谨，为人狷介而耿直；静溪通透豁达，处事大度而宽宏，儿辈宜互补可矣。”
       及又长，同攻书于竟陵高中，不负众望，默山同余皆榜上有名，而默山以痼疾故，未践理想，虽多才多艺，终无缘于象牙之塔，令人扼腕。
       后，默山开一爿茶吧，谈笑往来之客，无非邻里乡亲。每得闲暇，即与客或切磋车马炮，或研究黑白子，日渐精进，竟未有能胜者。于是粉丝渐夥矣。茶吧亦经营有方，生意日隆。居然养家糊口，敬父孝母，自不待言。
       某日，邻村杨生，邀约默山往家中手谈。生期以祖传银镯一双为押，默山以茶吧为注，以决雌雄。看客知生乃驷不及舌之流，默亦守诺诚实之辈，遂齐声喝彩。入局，生执黑先手，果然你来我往，各有妙着。移时，棋局胶着，乍看生胜券在握，而默山左右嬉顾，略不经意，拈一子落棋盘间，众客皆呼妙。生沉思良久，汗出，落子渐迟，一着失而满盘输。终局，以一目半败北。生自然愿赌服输，呼妇持银镯与默。默受之，觉妇似有不舍，笑而返还之。
       陈默山，孩提时命运多舛，天地不公，其人生一度跌落沟壑，非但不怨天尤人，反而身残心健，自强不息，不亦君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