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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看山等人 于 2025-5-30 12:35 编辑
崔秀郎
崔秀郎,字俊生,与我同庚,属猴。汪镇柳梨湾人,乃我之同乡。早年曾与之同在某大学攻书,他就读历史系中国史专业,愚则中文系中文专业。同乡又同学者尚有钟镇之于德宏,卢镇之杨言城。秀郎品学兼优,实吾辈学习效仿之楷模,何况才华横溢,习得一笔好字,画得几幅好画。
毕业离校前一日,夜里,满天星斗,秀郎来与我告别,说同学四年,相处甚睦,情同手足,今无以送别,以一瓶矿泉水,一包全麦面包赠兄弟。我以一桢相册,一套三希堂画谱惜别。相拥,挥手,泪洒青襟。天知吾辈彼此珍爱友谊,心有灵犀一点通也。
后,从德宏君处听闻,才知秀郎为了爱情与婚姻的完美契合,与女友相约回T市,到蒋镇新建高中联系了工作,遂一起到镇上教书,可谓有情人终成眷属。次年,一对龙凤胎降生。一顺百顺,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有滋有味,羡煞旁人也。
光阴荏苒,岁月不居。我与秀郎虽时有书信往来,偶也通通电话,竟有十年未曾晤面。某年夏天,我回老家探望祖父祖母,居然与秀郎在湾里碰面,因缘竟是他身体微恙,在乡下休养。
我们俩人喝了家乡之特色茶,畅饮了当地的老白干,谈了别后之得失与悲欣,不觉时已过午。秀郎的一双儿女又过来问好,令人好生感慨:十年光阴,一晃而过呀!
不久,秀郎家来了人客。彼此寒暄过,说起日后诸家喜事,互致祝贺。秀郎拿出早已画讫的书画作品,分送各家。其间一副对联,书曰:“诗题红叶,玉种蓝田”横额题:“天作之合”,字迹颇近颜体,盖书赠情深伉俪也。又有一幅画,画南极仙翁捧仙桃一枚,最是那颗寿桃上的一点红,祈福万寿,真为佳妙。又有一幅画,画上远有苍山负雪,近有红梅一树,枝头梅花若燃,中有清江如练,水中三五只愣鸭,题书“春江水暖鸭先知。”又有一幅画,画一中年僧人,布衣麻鞋,左手持一斗笠,似是沉思,应是入定,题写“尚和”二字,意境堪称至善,祝愿乡人家庭和顺平安,构思到位。此时,众乡邻先睹为快,推推搡搡,颇煞风景。字是好字,画自好画,心向往之。返城时,秀郎知我胃弱,送一大袋小米,鸡鸭各一,加果蔬若干,相拥而别。
光阴如东流水,不舍昼夜。去年仲夏,搭乘外甥私家车我回到了故园,白云苍狗,感触颇大。家家户户都住了小楼,人们纯朴如初,敦厚依旧,且都充满了精气神儿。经过了叔父家,远远看见一人睡在地上,走近才知,竹席铺于地上,人躺在席上,眼前不是别人,正是阔别多年的秀郎。秀郎略显老苍,神情木然,已不能识我,嘴里不停唠叨:“躺这,离神近,还颐神。”移时,过来一女子,模样神情甚似秀郎年轻时,我猜即是秀郎家女儿,边走边说刘伯伯回来了。一问,情况竟是:十几年前,秀郎儿子夭折于乙脑;其爱人因痛失爱子,悲伤过度,亦不幸染疾,终于不治。如此遭际,苍天有愧,秀郎何辜?失去亲爱,秀郎不堪打击,终成病症,患精神疾病,病退回了乡下,幸而有政府关照,以度余生。当下,拖累女儿照顾他,诚不幸哉!
说话间,湾里三五顽童从秀郎家堂屋跑出来,嘻嘻哈哈,高声嚷嚷,“俊爷的虎画得妙,家里不用买耗子药。”反复喊着这一句,倒使我疑惑,走进堂屋,环堵萧然,别无长物,只有几幅画贴在壁上,画的却是百兽之王,大率是秀郎大病前、后所作。环视中,却见一个大约三四岁的机灵而聪明的小男孩,正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打量我,说,爷爷好,和我打招呼,丝毫不觉陌生。我没有猜错,他便是秀郎的外孙。我赶忙回车上,拿了一些礼物和零食放到了方桌上,慰问了几句,离开时,我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怆然良久。
入夜,寄宿叔父家,久久无臥。忽听声声怪异之音,若婴儿啼哭,反复几十次。叔说这是秀郎的功课,说是要返璞归真,周围早已习惯,不足为怪了。今夜又是满天星斗,神话里说大千世界中有一界,存在一奇处,便是无池,所谓“一入无池,一切皆空。”跳入池中,只要是放弃一切执著的人,就能重获新生。真有无池吗?或许能换回那个俊朗的,重情重义的,多才多艺的崔秀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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