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挥云 发表于 6 天前

老歌新思忆沧桑

《老歌新思忆沧桑》

清明前夕,一位同事向我索要《不忘阶级苦》的曲谱,打算用铜管乐器演奏。我打印了一份给他,为防遗忘歌词,又将全文抄录下来:

“天上布满星,月亮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

这首由王玉文作词、曹世才作曲的歌曲,悲凉凄怆,几乎贯穿了我的整个童年与少年时代。每当旋律响起,回忆便如潮水般涌来。

几十年前,每逢清明节,这首歌便会响起。尤其在文革前夕和初期,地委大院的妇女和孩子们坐在小板凳上,被一遍遍教唱,几乎人人会哼。它曾唤起人们对新社会的热爱与珍惜。

记得1967年清明,大院再次举行“忆苦思甜”活动。炊事员用谷糠掺少量玉米面蒸了好几笼馒头,分给每个孩子。那时我不到七岁,分到半个。那糠馍入口即散,嚼不烂、咽不下,却怕人指责,只能硬吞,嗓子被剌得生疼。大人们说,1942年冀南许多穷人家的粮食被日军抢光,有人饿得吃白土,结果腹胀难排,只得用手抠、用棍捅……相比之下,能吃到掺了玉米面的糠馍,竟已如过年。

那一年,一位在空军部队探亲的亲戚告诉我们,他们“忆苦思甜”吃的是玉米面掺少量小麦面——而这,竟是我们平时的口粮。冀南城镇百姓的口粮中,30%为细粮(白面、大米),70%是粗粮,如玉米面、高粱面、红薯面等。红薯面不宜多食,一位从天津转学来的同学曾因连吃几个红薯面馒头,烧心吐酸水数日,后来见到红薯面就怕。还有一位同学,父亲是老红军,家里每周能吃一顿肉,让我们这群孩子羡慕不已,几个嘴馋的同学常去他家,只为“闻闻肉香”。

我们这一代,成长于物质匮乏的年代。每月定量二十多斤粮食,根本不够吃。多数人家会摘槐花、捋柳絮、挖野菜,掺进面里果腹。也许正因为发育期营养不足,我们个子普遍不高。但也许,浓缩就是精华——这就是我们那一代的童年。

小学时,学校也常开展“忆苦思甜”。老师曾让每位同学写家史、讲家史。有位同学讲到旧社会合家悲惨之处,老师带着全班一起唱《不忘阶级苦》,大家边哭边唱,泣不成声。那场景,至今烙印在我心底。

1976年,部队组织“忆苦思甜”,一名老兵讲述家史,一开始说旧社会如何悲惨,后来提到他兄弟在“低标准”时期因缺粮饿死,结果遭众人训斥:“你为什么诉新社会的苦?!”

后来我调至大别山某通信指挥连,连队组织去驻地百姓家“访贫问苦”。我们几名新兵走进深山,见到一户人家便问:“新社会好还是旧社会好?”对方想了想,答:“旧社会好。旧社会国民党不来收税,新社会搞大寨县,粮食交上去,不够吃,只能挖野菜。”我们当时年轻幼稚,竟向连队提议开批判会。连长未作回应,活动也不了了之。如今回想,只觉得可笑——或许是“阶级斗争”那根弦绷得太紧,余毒未清。

一位老干部曾向我讲述他同事的遭遇:她在“三年困难时期”回乡为父亲奔丧,返单位后,被问及父亲死因,她情绪低落,脱口而出:“饿死的。”谁知这话被人上纲上线,恰逢单位需完成“右派指标”,她因此被划为右派,遣送回乡,后半生凄苦。即便如此,她仍坚信新社会更好——因为她从旧社会走来,经历过战争与贫困,深知故乡贫瘠山村中,一家六口只有四条裤子,十六岁的姑娘串门只能裹被遮羞。她经历过两种社会,有能力鉴别。

而如今的青少年,缺乏这样的人生比较。他们离开学校后,正面教育常难敌社会负面信息的影响。例如某主流媒体的造星活动,让一个仅唱了一首歌的年轻人频频亮相国家级舞台,迅速红遍全国,广告接踵而至,收入暴涨,据说不出几年就能在北京买别墅。

我并非否认个人奋斗的价值,亦非嫉妒他人成功,只是对主流媒体所传递的价值观及其教育责任感到困惑:我们是否在鼓励年轻人追求捷径,而忽视对国家所需人才的培养?这值得深思。

所幸,“忆苦思甜”如今已不再进行。但历史不应被遗忘。尤其是《不忘阶级苦》这样的歌曲,承载着一代人的集体记忆与对社会美好的向往,也记录着渐行渐远的伤痛,值得我们持续反思。

当前,社会经济不断发展,生活水平持续提高,但各种思潮涌动,腐败现象滋生,教育载体未能适时更新,封建迷信再度抬头,部分青少年盲目崇洋,志向国外,缺乏报国热情与信仰根基——这一切,难道不值得我们警醒与深思?

愿我的同事在演奏这首老歌时,能从中获得某种启示。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老歌新思忆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