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我是张天才之明修栈道（4）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慎施于人。——题记
统而言之，这些就是张天才关于投资和招商引资的最初的印象。只是那时候招商引资还没有硬性任务，也没有考核指标，更不与干部的绩效工资挂钩。所以，虽然负责招商引资工作，但那时候张天才向来不怎么热情，嘴里答应心头却不以为然，统统不过挂在嘴上，写在纸上，做却两样地按部就班而已。
在张天才看来，下面的一切都只能听上面的：上面让干什么就只能干什么，实在干不了的，也要三支笔五张纸糊个壳子，做些表面文章，摆给上级看，以表示自己做了的。
因为他觉得，官场上的问题，历来都是态度问题：不做就是态度不端正，做得好与不好却只是能力问题，能力有大有小，但态度必须摆端正。很多人在官场上混不下去，主要就是对上面的这个态度没有摆端正。
所以，关于招商引资，那时候，张天才的头脑里实际上一直存着这样一种印象：圈里还关着去年子领导号召大家养的海狸鼠，可能今年子干部已经在号召大家养獭兔了。
反正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一个主要领导就换一个发展思路，哪里能够政出一门。但也没办法，上面千把刀，下面就只一个脑袋；上面拨动一下指针，下面就只好跟着折腾。可恼的只在于，有些人为了煮熟自己的鸭子，是不惜烧掉别人的房子的！
但现今的话风已然不同，招商引资已经成为各级政府的一项重要工作，上上下下都要打表考核：战鼓乡当年的任务为三百万。
按照通行的做法，招商引资三百万也不算是什么困难事，不外乎造几份合同，编一点资料，搞几场勾兑，一年到头按照统计报表的格式，自己把数字投到笼，也就算任务完成皆大欢喜。
然而，战鼓乡新上任的一把手聂于勤，却非那种甘于守摊摊的人，他想一丁二卯有板有眼干出点实实在在的成绩，也颇有一番自己的想法和打算。
战鼓乡虽然地处潼城近郊，但却依然只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业乡镇。虽然自打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三线建设时起，就曾陆陆续续有过一些单位到战鼓乡考察，打算在此建设工厂，甚至还搞了规划圈了土地，但战鼓乡也有一个自身无法克服的天然劣势：它是潼城出名的老旱区，辖区内也没有大的河流，水源问题制约了它难以发展工业。
当初，在战鼓乡主要领导黄鹤腾拍板建设缫丝厂之初，张天才明确提了反对意见，原因就在于那是一个耗水量极大的行业。只是张天才的意见不合时议，还没摆上桌面，就被头头脑脑们像用手指像弹烟灰一样弹掉了。
事实上，缫丝厂的用水问题，从投产到关门一直都没有得到有效解决：打了好几口深井，也始终满足不了生产需求，何况抽水的电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时常不得不使用城区的自来水，成本自然就摊得更高。这也是当年缫丝厂难以为继的原因之一。
聂于勤于是有意把招商引资的重点放在农业种养殖项目上，希望把战鼓乡打造成潼城的菜篮子、后花园、现代农业示范基地。为此，还花了牛样大的一堆钱，费了老鼻子的劲儿，专门请省农林科学规划设计院的技术人员，来到战鼓乡做考察，紧锣密鼓地编了厚厚一大本专著一样的《战鼓乡产业发展规划》。
然后大张旗鼓遍邀潼城内外，说得出名字叫得出姓氏的农业农村工作方面的领导、专家，最终有四五十人到会参加《规划》评审会。这在潼城所有乡镇中也算先例，颇有点独树一帜鹤立鸡群的味道，聂于勤因此颇受上级领导的赞许。
聂于勤打算以搞工业的模式来搞农业，要实现规模化、集约化、标准化农业生产。如此一来，唯有招商引资，引进有实力的企业来运作才是最好的捷径。
于是照例又把本乡本土成长起来的副乡长张天才视为左膀右臂，聂于勤让他主抓招商引资落地工作。因为地处潼城近郊的战鼓乡，那时已经不缺前来投资的人。
这不，《战鼓乡产业发展规划》的评审会刚刚开过，一位名叫杨衍辉的外地老板就找上门来。杨衍辉以前一直在搞基建，老家在潼城回龙桥，山高沟狭坡陡路窄人穷，在他眼里是个屙屎不生蛆的地头。
杨衍辉白手起家时，凭着胆子大，在外省承包了一条公路隧道的开挖工程。那时候，还没有隧道开挖机的说法，全凭人工。他组织了一两百号人，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活着：先用炸药炸，然后再用手推车把浮土清运出来，一帮人如此三班倒，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昏天黑地恍兮惚兮，用了两三年时间，居然平平顺顺毫发无损就完成了工程任务。
到头来一清算，除干打尽，杨衍辉净赚了二十来万。当时普通上班族的工资还不上百。于是一夜之间，人模狗样就成了潼城有眉日眼的暴发户。
这之后，又承包了几处建筑工程，修了十几幢楼，轻而易举地就把自己倒腾成了百万富翁。于是想收手，改行回去搞农业。
你说，这人也是：没发达之前的杨衍辉，对农村深恶痛绝，出门闯荡，最害怕人家提及他的农村人身份，总觉得会让自己低人一等抬不起头。
发达了，却处处以“老子是个农民”做口头禅，也总想回农村守几亩土地，看几只鸡鸭拴几条狗，种点花儿，养点草。日出时，可以在塘堰边甩几钓竿。黄昏时，可以就着落日的余晖，在四处的袅袅炊烟中，抿几杯小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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