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绘 发表于 2024-1-5 17:21:11

长篇小说《再见了大别山》第二十六章(一)

第二十六章(一)  

  一天傍晚,响过了开饭的号声,各排列队唱完歌,正准备吃饭,突然沈进兴冲冲地跑来,把淮海拉到一边,很神秘的说:“淮海,我有好消息告诉你,你有大好事啦!”  淮海向来不把沈进的话当真,他说:“我能有什么好事?”  “吃过晚饭告诉你,”沈进说完又风风火火地跑开了。  晚饭以后,沈进又来了,“淮海,我告诉你一件大好事,你要好好地感谢我啊!”  淮海说:“什么事你快说呀,别老卖关子。”  沈进说:“你要到团宣传队去了,是我把你弄去的,昨天我见到管国栋,对他说:‘我们连的路淮海手风琴拉得那么好,你们为什么不让他进宣传队?’管国栋就问:‘他手风琴真的拉得很好吗?’我对他说:‘那还用说,绝对专业水平,比朱沪生好多了。能不好吗?你知道他是跟谁学的?是我舅舅亲手教的。你知道我舅舅是谁吗?中央乐团首席手风琴手,和李德伦是同学。你看过交响乐《沙家浜》吧?他就坐在第一排第一个。’管国栋说:‘行,看在你面上,明天就叫他来吧。’”  淮海说:“你真这么说的?那你这牛可吹大了,交响乐《沙家浜》中根本就没有手风琴。再说管国栋和我也不是不熟悉。”  这时,连部通信员来找淮海,说指导员叫他去。沈进说:“你看,来了吧,肯定是找你谈这件事的。”  淮海到了连部,指导员对他说:“下午团部宣传股和宣传队来人了,要抽你到团宣传队去,我们同意了。你明天上午就去报到。到了那里,要努力工作,遵守纪律,尊重领导,搞好团结,为我们连争光,不要让我们听到你违反纪律的消息。还有,宣传队有许多女兵,千万不要犯‘男女关系’的错误。”  淮海听了很不高兴,说:“既然你对我有这么多的不放心,那就不让我去好了,让你们信任的人去。”  指导员说:“路淮海,说话不要带情绪,我们是爱护你。听同志们反映,你最近表现不错,要继续保持。”  淮海父亲到部队来过以后,宇文指导员对淮海的态度有了改变,淮海入团就是他做的工作,潘长寿还不同意,说:“路淮海问题很多,还要继续考验。”宇文指导员说:“不管有什么问题,但他能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努力工作,不怕苦不怕累,这就已经符合共青团员的条件了,还考验什么!”  淮海到了团宣传队。团宣传队原先拉手风琴的朱沪生,参军前是上海音乐学院附中的学生,手风琴受过专业训练,借用到工程兵部文工团去了。团宣传队虽然是业余性质,一年只在五.一、国庆和元旦、春节期间集中,到基层单位慰问演出,却也有着很高的艺术水平。演出的节目,除时兴的样板戏、歌舞外,也能演小话剧、小歌舞剧,还有很多具有各种地方特色的文艺形式,如黄梅戏、东北二人转、河南坠子、河北梆子、天津快板、山东快书等,因为宣传队的成员,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天南地北,把各地的文艺形式带了进来。这个宣传队的乐队也是人才济济,乐队的队长管国栋,上小学时是南京市小红花艺术团的二胡演员,会作曲,他演奏的蒋才如作曲的《北京有个金太阳》二胡独奏是宣传队的保留节目;李兰江原也拉二胡,后改拉大提琴,也能作曲;还有吹笛子的云海滨、敲扬琴的陈保明,在军区司令部各直属单位的文艺宣传队中,也是数得上的。此时并不是宣传队集中的时候,但今年国庆节前,军区政治部要举行皖西大别山地区部队文艺汇演,提前集中排练。  淮海拉手风琴,完全是自学,在他家那个小城市里,又能到哪里去找老师,连《手风琴教程》此类的书都买不到。但他头脑很聪明,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听乐曲一般一、两遍也就能记住,悟性也好,无论什么乐器拿到手里弄几下就能演奏,二胡、笛子、洋琴也都有个“三脚猫”的水平。以前成志刚不让他拉琴,他就常常跑到山里无人的地方去拉。到了团宣传队后,他练习得很刻苦,自己规定,每天起床号吹响之前和晚饭以后,各加练一个小时,如果哪天有事被耽误了,就晚上熄灯后补上,星期天加倍。他请曙光给他买了一本《手风琴演奏教程》,照着练习,水平迅速得到了提高。  宣传队里共有11个女兵:团部机关2人,一营、二营、三营各3人,长得都很漂亮,聚在一起真宛如一群仙女下凡。在鲜花盛开的地方,春色是关不住的,尽管部队规定战士不许谈恋爱,但谈恋爱在宣传队里总是难免的。最初宣传队里符合谈恋爱条件的只有两人,一是卫生队的护士尤美丽,护士是排级干部,另一个是修理连的排长房涛雁,他会说山东快书。房排长拼命追求尤美丽,大献殷勤,但尤美丽哪里看得上他这个土老帽呢?尤美丽生得人如其名,气质雍容,有着杨贵妃一样的风韵,江南某大城市人,父亲是部队某医院院长。团部机关有很多干部追求她,但她的恋爱对象却是宣传队的一个叫卢东生的六九年的战士,后来卢东生提干了,他们被批准结婚。宣传队集中后,宣传队和卫生队为他们举行了一场婚庆晚会。大家一遍又一遍地唱歌,朗诵毛主席诗词,淮海奏起了手风琴,琴声热烈奔放,于是大家又跳起舞来。卫生队的夏茜跳着,用脚尖转着,苗条的身体打着旋,大家为她鼓起掌来。她象个职业芭蕾舞演员一样鞠了个躬,然后走到淮海面前问:“你会拉《草原英雄小姐妹吗?》”  淮海点了点头,在乐曲声中,夏茜拉着虞娜走到场地中间,两人跳了起来。夏茜娴熟优雅的舞姿,细长美丽的身材,让大家称赞不已。她从小学过舞蹈,原先也在团宣传队,因前后和宣传队的尹小飞、朱沪生谈恋爱被退回。看着两人翩翩起舞,淮海想起了一段美好的往事:在他上小学时,舞蹈《草原英雄小姐妹》是他们学校宣传队的保留节目,跳这个舞的两个美丽的女生,一个叫张丽华,一个叫佟丽华,是空军七三0一部队的子女,她们是淮海少年时代最美好的记忆。《草原英雄小姐妹》跳罢,虞娜下场,夏茜意犹未竟,又一人跳起了新疆舞,她今天很兴奋,大跳特跳,仿佛是她的专场。。她优雅地挥舞着两臂,脖子一伸一缩,两腿一高一低地踮着步,绕着场地跳了一圈后,来到一个男战士面前,将右臂在胸前弯曲,低头鞠躬,然后将右臂伸向那个战士,不停地踮步。那个男战士就拉住她的手,随着她走到场中,跳起了双人舞。她这样先后邀请了3个男战士,最后走到淮海面前,用动作向淮海发出邀请。淮海从未跳过舞,也没有想到夏茜会向他这个正在拉琴的人发出邀请,一脸窘态。夏茜见他不动,不停地重复做着邀请的动作。淮海没有办法,只好红着脸,硬着头皮,拉住夏茜的手,来到场地中间,生硬地模仿刚才几个男战士的动作,合着大家的歌声和手掌拍打的节奏,居然也跳起了新疆舞,赢得了一片掌声……  下场休息时,夏茜坐到了淮海身旁,她向上撂了一下卷曲的头发,擦擦额上的汗,瞟了淮海一眼,说:“你跳得不错,以前肯定学过舞蹈。”  淮海说:“我是第一次跳舞,你今天可让我出丑了。”  夏茜说:“真的很好,比那几个跳得好。”  淮海说:“你的舞跳得可是很专业啊。”  “我八岁就开始学跳芭蕾舞。你看,”她用她那双媚眼看着淮海,抬起一只脚说,“脚都有些变形了。后来我妈妈不让我跳了,要是我一直跳下去,说不定演《白毛女》还轮不到茅惠芳呢。等再过几天,我到宣传队后,教你跳芭蕾舞,你想不想学?”  听到这话,淮海感到有些不安,他问:“怎么,你又要进宣传队了?”  她说:“我找过政治处,他们说还要研究研究。”  淮海说:“你的舞姿就是进前线歌舞团也没问题,进这个宣传队有什么意思。”  她说:“你这话我爱听,这样的宣传队真没什么意思,没有一个真会唱歌、跳舞,以前我就是主动离开的。你知道我现在为什么又想来吗?我觉得你的身材很适合跳舞,如果我们两人跳双人舞,说不定汇演时还能拿个大奖,将我们一起调到前线歌舞团或者工程兵部文工团去呢,那是专业的,不是这种业余的宣传队。我知道,宣传队有很多人反对我来,他们嫉妒我,我来就抢了他们的风头。你可能还不知道,宣传队虽然人不多,却也分成好几派,勾心斗角,有些人专会干排挤人的事……”  淮海看了看坐在他们对面、隔着中间舞场的曙光,曙光一边和人谈笑,一边也不时看着他们,淮海心想,如果夏茜真的进宣传队,会让曙光担心的。宣传队的张指导员也瞧着他们,见夏茜谈得眉飞色舞,就喊道:“手风琴怎么停止了?淮海,把琴拉起来。”  宣传队的宿舍就在卫生队前面,淮海站在窗前,就可以看见后面曙光在走廊上轻盈地走动的身影,听见她银铃般悦耳的笑语声。曙光也常常用目光,朝窗子里寻找淮海,脸上永远洋溢着快乐的神情。在食堂吃饭时,他们坐的位子,总是面对面中间隔着一张桌子,曙光不时望着淮海。他们虽然天天见面,但还一直书信不断,因为不能公开来往,碰面时还得装作互不熟识的样子。有时也在镇上的小店铺里见一面,说几句话,在那里被人碰上,反而不会让人起疑,但时间不能长,不能太频繁,也不能说亲热的话。  一天休息,他们来到东边十几里外的一个化工厂附近,拉着手在围墙边行走,四周是一片空旷的山野,没有多少人,当他们顺着墙脚转过弯来时,差点和迎面一男一女两个军人相撞,那两人立即把拉着的手放开,随即又听到那女兵哈哈笑着说:“原来是你们俩?”那女兵却是虞娜,男兵是刘志勇,刘志勇连忙解释:“我和虞娜是碰巧在路上遇到的。”虞娜说:“你就不要再欲盖弥彰了。曙光,怎么样,你们也不会是偶遇吧?”曙光哈哈笑着说:“和你们一样。”  他们走后,曙光说:“原来虞娜和刘志勇谈了。”  淮海说:“不止他们,宣传队的女兵,除了夏红莲可能都谈了。”  曙光说:“以前我还以为虞娜对你有意呢,吃饭时她老是用眼瞄你。”  淮海说:“我也觉察到了,她可能是在观察我和你的事,她也老瞄你,你没有注意到吗?她在这方面很敏感,一定是我们有什么细微的动作、表情、眼神,被她感觉到了,以后可要小心一些。”  曙光说:“夏茜也知道了。”  淮海说:“夏茜也是这方面灵。”  “不是,是我告诉她的。”  “你告诉她的,你为什么要告诉她?”  曙光说:“你不知道,那晚参加尤美丽的婚庆晚会回来后,她兴奋得就像是自己结婚一样,不睡觉和我说你的事。她说:‘今天我终于和他说上话了,其实他也并不难接触,以前对我视而不见,一定是故意装出来的,为什么要装,其实也就是对我有想法,见到我不好意思,我是这么想的。我已找过宣传股倪股长,让我进宣传队,但宣传队张指导员不同意,我准备再去找政治处黄主任。进了宣传队,我就可以天天和他在一起了。’”  淮海说:“她也对我说过这事。我担心她进了宣传队,会惹出麻烦来。”  曙光说:“是啊。她还说要买一本学手风琴的书送给你。我就对她说:‘他已经有书了。’她说:‘他已经有了,你怎么知道的?我跟你说的都是真话,你老是当我开玩笑。’我说:‘我不跟你开玩笑,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拿给我一个邮件,从青岛寄来的,就是我给他买的那本书。’她问:‘这么说,你也是看上他了?说真话,任何人看上他,我都不当回事,就担心你会看上他。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他真的收下了你的书?’我说:‘我骗你干什么?他和我可不是一般的关系,我们来往已一年多了。’她说:‘不可能,他到宣传队还不到两个月,以前你又没见过他——唔,好像是见过几次,那时你们就来往了?’我见她还将信将疑,就把前晚你给我的信给她看了。她看后惊讶了老半天才说:‘我真是个大傻瓜,其实早该想到了。前天晚上,我见他到卫生队来,也跟了过来,那晚正是你值班,我还以为他是来看病的呢,原来就是来找你的,我走到门口,见你正把什么东西往口袋里放,原来就是这封信。我们是好朋友,你竟瞒了我这么长时间。’”  淮海担心地说:“她要是说出去可就麻烦了。”  曙光说:“我对她讲:‘这种事当然是不能让人知道的,正因为我们是好朋友,今天才告诉你,这事只有你一人知道,你要是对别人讲,以后我就不理你了。’她虽然风流,但人并不坏,不会乱说的。”  一天下午,淮海看见曙光和一个男军人,在宿舍门口谈话,夏茜也站在旁边,用媚眼看着那个男军人,因夏茜在场,淮海也就没太放在心上。吃晚饭时,曙光又陪着那人进了食堂,那人约25、6岁,高个儿,相貌英俊,穿着4个口袋的军服。他们边吃边谈,那亲密的态度、眼神,绝不像是一般的同志关系。淮海心中疑云顿生,那男军官以前从没见过,他是谁呢?他随即想起路指导员曾说过的她在军区门诊部和人谈恋爱的事,看来还是真的,而且,还一直保持着关系,肖向红在六0八部队也没有见过她,下午停在卫生队前面的那辆北京小吉普,也是南京军区机关的车牌,这人显然是从南京军区机关来的。然而,我和她相爱已有一年,从一开始到现在,她对我的真心、热情,怎么一点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呢?还有,她曾说过,卫生队指导员叫她到溧水一营去,溧水就在南京旁边,如果他们还保持着关系,她为什么不去呢?她不像是脚踏两条船的人,如果是夏茜倒是有这个可能。她之所以不让我知道以前和人谈恋爱的事,可能是怕我会拒绝她,因为当初我的确曾拒绝过她,这样看来,她是已经和旧日的恋人分手了,只是她的旧日恋人还旧情难忘,又到这儿来看她,想重新恢复关系。那么曙光会和他重新恢复关系吗……这事以后一定要搞清楚,什么事都可以被欺骗,但爱情是不能被欺骗的。  晚饭后,淮海到团部后面的大河边练琴,又看见曙光,正和那个男军官沿着河边散步,曙光看上去很快乐、很幸福,一会儿和那个男军官挨得很近,一会儿走到前面,从路边摘一朵野花,或者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扔向大河。淮海心中的疑云一下无限弥漫开来,又想起刚才吃饭时,那男军官倒显得很沉静,曙光反而是一副难以抑制的兴奋的神情。他们走上了东边的大桥,又向河对岸的大山里走去,那是他和曙光第一次约会,曙光领他走过的路,他曾叮嘱过她,千万不要一个人到山里去,更不要和男人一块去,她也答应过他,说除了跟他,绝不会和任何人到山里去,但现在却在天快黑时,和一个男人进了山。  第二天早饭后,淮海看见曙光和那个男军官走到停在卫生队前面的小吉普车旁,曙光替那人拎着旅行包,这个动作又让淮海感到强烈的嫉妒。淮海以为曙光是送那人离开,未料曙光也上了车,然后汽车开出了团部大门。整整一天,都没有再看见他们。晚饭后,淮海再也无心练琴,几次来到曙光宿舍门前,一直没有见到她。夏茜在宿舍里见了,走出门来对他说:“进来坐坐吧,没关系的。”淮海站在门口问:“怎么就你一人?”夏茜说:“曙光出去了。”淮海问:“去哪儿了?”夏茜说:“不知道,和一个男人一道出去的,今晚不回来了。”淮海听了心里真不是滋味,他想问和她一起出去的人是谁,但话没出口,“既然能一起在外面过夜,那还用问是什么人吗?”  淮海心中的疑云,化作一怀痛苦,痛苦扩展到了他的全身。他一宵未睡,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曙光看他的那种眼神,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默诵着她写给他的信,信的字里行间,充满了对他的关心、思念和深情厚意。她的那个昔日的恋人,不,现在还是她的恋人,就如全身被金光罩着的天神,让他感到强烈的自卑。他在心里喊道,曙光啊,既然你无法冲破门第观念的潜网,为什么还要来搅乱我的心呢?既然你并不准备和我结为终身伴侣,为什么又对我信誓旦旦、山盟海誓呢?你能把爱情献给我,我感谢你,可是你知道吗?当梦醒以后,我有多痛苦吗!也罢,反正我从一开始也没指望我们能有什么结果,你有你那个阶层的人,我也有我这个阶层的人,你若还有情,我们从此就做梦中情人吧……  过了一天,吃午饭时,淮海才在食堂见到了曙光,没有见到那个男军官。曙光一边吃饭,一边与人说说笑笑,很快乐、很幸福,淮海的心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涌出一阵难以抑制的痛苦,再也不朝她看一眼,低头吃了几口饭,像逃跑一样离开了饭堂。下午,痛苦的心情一直在折磨着他,“难道就这样分手了?”曙光热情、美丽的眼睛总是在他眼前浮现,他听到曙光在呼唤着他的名字,他多么想她这时能来找他啊!他知道曙光是不会在这个时间来找他的,但仍然希望她能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晚饭以后,他没去练琴,一人走上了东边的大桥,往桥北走去,却注意听着身后的动静,“她还会来找我吗?或许,或许以后她就再不会来找我了”……突然,他听到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是那个熟悉的、让他心动神驰的声音。他停住脚,但没有转身。  曙光匆匆走近前来,对他说:“你今天怎么没有拉琴?”  他看也不看她,也不说话。曙光又说:“我今天下午到镇上百货店买东西,真想在那儿能遇见你,和你说说话。”  淮海仍然没有说话。  曙光注意地看着他的眼睛,问:“你怎么啦,好像很不高兴?”  淮海眼睛越过站在他面前的曙光的头顶,望着西边远处的山峰,夕阳正往山峰后面落下去,天边艳丽的晚霞映照着像棉絮似的飘流的白云。他冷冷地说:“你和我还有什么话好说!”  曙光说:“淮海,你生气了?对不起,我没告诉你,前天……”  淮海说:“这有什么对不起的,那是你的事,告诉我干什么!”  曙光看了看淮海,停顿了一下又说:“淮海,真的,别怪我,我真的想告诉你的,但一直没有机会,怕被人看见——他是我的……”  “这是什么理由?怕谁看见谁?”淮海心想,不耐烦地打断了曙光的话:“你别说了,我已说过,他是你什么人,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没义务告诉我,我更没兴趣知道!”  曙光看着淮海,泪水涌出了眼眶,背过身去,轻声抽噎起来。淮海心软了,“她的确是真心爱我的,不然也不会再来找我,只怪我自己配不上她,不能怪她。”他犹豫了一会说:“曙光,对不起,不哭了行吗?”  曙光转过身,用手帕擦了擦眼泪,说:“我不怪你。”  淮海继续说:“我刚才不该对你那样。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都是真的,只是你不该瞒着我,我和周玲的事不是也没瞒着你吗?我知道,你怕我知道了心里会不高兴。没事,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我不会妨碍你们的,多少年以后,如果你心里还能想着我,我也就满足了。”  曙光看着淮海,摇了摇头,轻声说:“不,你想错了,那是我哥哥。”  “什么,是你哥哥?”淮海差点跳起来。  “是的,是我二哥,在广州军区。我当兵离家时,他正在越南,我已有三年多没见到他了,非常想念他,写信叫他有机会来看看我。昨天我们去了后方医院看望大姐。”  淮海真感到无地自容,拉住曙光的手说:“曙光,真对不起,我这是怎么了,我也反复想,怎么也觉得你不像是那样的人,可怎么就没想到是你哥哥呢。你骂我吧,打我吧,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一些。”  曙光说:“今天中午吃饭时,我就知道你误解了,板着脸吃饭,两天不见,一眼也不看我,所以赶紧来向你解释,你又总不让我把话说完。我真的不怪你,我知道你是被什么蒙住眼睛的,如果忽然有一个漂亮的姑娘来找你,我也会那样想的。”  淮海说:“你二哥在广州,怎么他开来的吉普车是南京军区机关的车牌?”  曙光说:“他从广州乘火车到南京,吉普车是向我们军区司令部借来的。你观察得可真仔细。”  淮海问:“你二哥知道我们的事吗?”  曙光说:“我对二哥讲了,他不反对,说只要我喜欢,什么人都可以。”  淮海说:“他这话是明显瞧不起我呀!”  曙光说:“二哥不是这个意思。我告诉他,吃饭的时候,你就坐在我们对面,隔着一张饭桌,叫他见见你。他已见过你了,说:‘挺帅气的,我就知道,你看中的人肯定是不会差的。就是你们年龄还小,注意不要让妈妈知道。’”  淮海说:“你二哥也是一表人才啊。”  曙光说:“是的,像我爸爸,追求他的女兵,少说也有一个加强排。他爱上了广州军区歌舞团的一个舞蹈演员,那女孩长得可真漂亮,就像个瓷娃娃,我宿舍里有一本《解放军画报》,上面有她的剧照,父亲是天津一个剧院的经理。但我妈不同意,嫌人家……”  曙光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口,担心地看了看淮海。  淮海问:“他们现在结婚了吗?”  曙光摇摇头,迟疑地说:“我不知道。”  淮海心想,她二哥来,她能不问这事吗?他说:“可能没有,不然两人会一起来的。你妈妈为什么不同意?”  曙光说:“妈妈搞了几十年宣传工作,说歌舞团、文工团里的人容易有男女作风问题,要二哥找个军医。”  “你妈妈说得也有道理,你看我们宣传队的那些女兵,就是不想谈恋爱也做不到。但也不能一概而论,很多人追求夏红莲,但她谁也不理。”  “所以宣传队刚成立时,叫我去报幕我没去。前几天宣传队的房涛雁到卫生队看病时,说夏红莲和你有关系,两人经常单独在一起。”  “夏红莲有独唱节目,我给她伴奏,我们有时在一起排练。房涛雁那家伙很下,吃不到葡萄,就胡乱猜疑,还会告密。你相信他的话吗?”  “当然不信,我的淮海是什么人,难道我还不知道吗?”  “不,你应该说,我曙光是什么人,我的淮海难道还会不爱我去爱别的人。你听过‘曾经沧海难为水’这句话吗?”  “没有,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爱上你以后,就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了……”说到这里,他突然悲从中来。  曙光正高兴地看着淮海,忽然见他停住口,脸上露出忧虑的神情,问:“淮海,怎么啦?”  “没什么。”  “淮海,告诉我,你想到了什么?咱们可不要再发生什么误解了。”  “曙光,你知道这几天我心里有多痛苦吗?”  “我怎能不知道呢?”  “但你没有切身的体会。”  “淮海,这都怪我没及时告诉你,但现在都已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好吗?”  淮海摇了摇头说:“不,我想的不是这件事。我在想,以后我就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  曙光诧异地问:“什么,你还想再爱别人?”  “不是我想。咱们以后不可能生活在一起的,我只能跟周玲或者另外的什么人结婚,匆匆完成人生的任务,而心里却永远想着你,一辈子在痛苦的折磨中度过,就是我这几天所受的这种痛苦的折磨。”  曙光说:“你怎么老想到分手,我们将来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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