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绘 发表于 2023-12-25 17:08:50

长篇小说《再见了大别山》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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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冬去春来,温暖的东南风,又吹进了大山,冒着白沫的溪流日夜不停地淙淙流淌,漫山遍野丛生的灌木、黄杨和柳树发出了绿色,迎春盛开着黄色的小花,油杉、油桐、油茶、栎树、枫香、黄檀、榉树、青檀、楠木、银鹊、香果,在风中颤动着粘粘的初黄的嫩芽叶,矮小的枞树生着一簇簇常绿、粗粗的叶子,发青的小草和蕙兰浅黄绿色的花朵从去年的落叶和茅草下钻了出来……多么让人期待的季节啊!可是风也把雨云吹了过来,老天毫不吝啬地将雨水洒在大山上。
  几十个装满炸药的炮眼,在五分钟内,一个接一个地爆炸,爆炸的轰隆声震动了大山,石块如浪花一样向四边飞溅,在空中飞舞,落到山坡上,然后顺着山坡跳跃着向山下滚去,有的石块落到施工棚的顶上,发出“澎澎”的敲击声。爆炸的烟雾像一团团棉絮升起,凝聚在施工场地上空,然后像是思考了一番后似的袅袅向四周弥漫,遮没了远近烟雨濛濛的天空。
  硝烟散尽、险情排除后,大家又从施工棚中走出,开始紧张的劳动,将矿石一锨一锨地装进翻斗车,再将翻斗车推到山坡边,倒进缆车,缆车将矿石运到山下。风转手也同时进场,打新的炮眼,风转强烈地震动着,不时有小的石块从上面被震落,有的打在人们的安全帽上。“二姑娘”蔡凤楼也头戴安全帽,嘴里衔着哨子,像木头人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监视”。雨越来越大,雨点像从筛子里漏下来似的打在人们的安全帽和雨衣上,又流到脸颊、流进脖领里,车子、铁锹、石块、树木,花草……远远近近的一切都淋湿得透透。排长胡万念停下装车,用食指擦掉白眉毛上的雨点儿,喊道:“下雨天石块松动,大家要注意防险。”又走到“二姑娘”跟前说:“下雨天,要多加小心,不能大意。”
  雨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雨水从山上带着石块流淌下来。跟班劳动的连部卫生员对胡万念说:“二排长,雨天施工有危险,是不是休息一会。”胡万念仰脸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刚被爆开的一堆矿石,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好吧,休息一会,大家把工具都带走。”大家朝施工棚走去。淮海和储义民在装一辆车子,储义民像是没有听见排长的话,淮海说:“走吧。”储义民头也不抬,继续铲着矿石,说:“把这车装完。”可就在他们装完车、准备推车离开时,只听到有人大嚷:“石头,快躲开,有石头滚下来了。”淮海回头一望,只见一块面盆大小的石块正从上面的山坡上朝他们冲了过来,眼看就要到跟前,他急忙往旁边一闪,石块从他身边滚过,几乎碰到他的脚后跟;储义民手握车把,还在朝喊声的方向看,似乎是想搞清发生了什么事,然后缓慢地往后转头,而此时石头已到他身后,将他砸个正着。立刻起了一阵混乱,大家七手八脚将他抬到施工棚,他已昏了过去,血从他的嘴里流了出来。卫生员察看了伤情,外表看不出伤,可能内脏受到了损伤,连忙将他抬到缆车上,送下了山。
  淮海惊魂未定,一眼看见蔡凤楼低着头、一声不吭坐在墙边,不由得怒从心头起,走过去责问道:“你为什么不吹哨子,你说,为什么不吹!”
  蔡凤楼拖着哭腔说:“我当时又不在工地。”
  “你监视员不在工地,到哪去了?你说,你到哪去了!”
  “排长叫休息,我就回工棚了。”
  淮海更加生气,手指几乎指到了他的弯弯的像是倒过来的菱角的鼻子,说:“你跑得倒快,别人还在工地,你倒第一个跑进工棚。还共产党员呢,比国民党跑得还快。”
  刘洪湘从旁边走过,眼睛不看淮海,说道:“自己干什么了,为什么不看着点?”
  淮海一把拉住他,将他拉了个趔趄,“丝啦”一声工作服袖子被拉破了,怒气冲冲地说:“你给我站住。我干什么?我在干活。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戴国强过来对蔡凤楼说:“你是干什么的?应该最后一个离开工地。”
  这是自部队到这里施工以来发生的第二起严重工伤事故,团部领导很重视,营、连领导都受到了严厉批评,停工三天学习、整顿,查找施工隐患和麻痹、松懈思想。戴国强提出撤换安全监视员,让淮海担任,说淮海做事认真,有责任心。但排长没有同意,说淮海要放炮,放炮如果出了事故,那更不得了。刘洪湘提出,让几个班长、副班长轮流担任,排长也不同意,决定再增加一名监视员,每班选出一人,轮流担任。
  储义民却在这次事故中成了舍己救人的英雄,说他临危之际,不顾自己安危,推开身旁的战友,战友得救了,自己却倒在了血泊中。储义民是个瘟头瘟脑、反应迟钝的人,去年在独山打坑道时,一天晚上到八三0一部队看电影,他上厕所解大便,有个人进来小便,刚进来看不见里面,站在他面前掏呀掏的,他在里面能看见,却不吭声,蹲在那里,仰脸望着那人,直到一泡尿冲了他一脸才嚷叫起来,把小便的人也吓了一大跳。这次事故,淮海站在储义民前面,是他躲闪得快,才没有替储义民挡住石头,而不是储义民为了救他,替他挡了石头。那怎么成“英雄救人”的故事了呢?因为这两起事故,都是发生在十连,十连的领导压力很大,但如果他们连在这起事故中出了一个英雄,这也就会像王杰、欧阳海、刘英俊一样,不仅自己为救战友而成为英雄,他们的连队也会成为英雄的连队。
  淮海向排长提出到医院去看望储义民,这不仅因为他们的父辈是老战友,更主要的是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去看看曙光,这可是个难逢的好机会啊,说不定还能是曙光去医院呢,到了医院草草到病房看一下,就可以和曙光单独在一起了。连里同意了,但很扫兴,派潘长寿和他一起去。那天,他们一早来到团部卫生队,曙光正在门口走廊上洗茶缸,远远地看见了淮海,喜出望外,迎上来问:“淮海,你怎么来了?”
  淮海说:“我们想乘你们车子,到后方医院去看一个伤员。”
  曙光说:“好的,你们等一下。”
  说着跑进隔壁房间,问束医助:“今天是谁去后方医院?”
  束医助说:“是蔚兰吧。”
  曙光说:“今天让我去吧,我去医院有点儿事。”
  束医助说:“小宋现在工作真积极,应该鼓励。你自己去跟蔚兰说。”
  潘长寿惊奇地问淮海:“怎么,你和她认识?”
  淮海冷冷地说:“卫生队又不是保密局,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撇下潘长寿,跟着曙光来到一辆军用卡车旁。
  曙光对正在车旁点名的一个女兵说:“蔚兰,今天让我去,已经和束医助讲过了。”
  那个女兵看了淮海一眼,把簿子交到曙光手中,说:“一共五个人,都齐了。”走了开去。
  淮海走到曙光跟前,小声地说:“和我一起来的,就是专找我麻烦的那人,我们说话注意一点。”
  潘长寿也走了过来,曙光对他说:“你跟我来。”
  潘长寿两眼直愣愣地跟在后面,曙光让他坐进了驾驶室。
  曙光和淮海坐到后面车厢里,车里有人,不能谈两人之间的那些话,但曙光还是憋不住了,小声对淮海说:“昨天我到你们那儿去了,还去了山上工地,也没有见到你。”
  淮海说:“昨天我上夜班。”
  曙光说:“我们只离十几里,见一面就这么难!我向领导要求到你们营去,可指导员说:‘你想到基层锻炼,这很好,就去一营吧,那儿正缺人,靠南京又近,条件比这儿好。’我不去,去那儿我们就别想再见面了。”
  淮海用眼神向她示意,她扭头看了看车里的人,转过话头问:“你们连那人就是我送到医院去的,他是怎么受伤的?”
  淮海将施工时发生的那件惊心动魄的事讲给她听,她听后,也不再顾车里有人,急切地抓住淮海的手,睁大眼睛担忧地说:“淮海,我真的很不放心,就差那么一点点,要是石头砸着你可怎么办?你还搞爆破,太危险了。”
  淮海不自然地看看车里的人,说:“你不要担心,我会小心的,我也不是那种呆头呆脑的人。”
  曙光又说:“我听我们卫生队的夏茜说,你可能要到团宣传队来。”
  淮海问:“她听谁说的,宣传队怎么会要两个拉手风琴的呢?”
  曙光说:“她说朱沪生可能要调到工程兵部文工团去,已经来人考察过了。”
  淮海说:“她倒是消息很灵通。但愿是真的。”
  车到医院后,淮海在医院小卖部买了两袋奶粉,和潘长寿来到外科病房。储义民的情绪很不好,他是知青来当兵的,如果落下伤残,退伍后哪里来、哪里去,不能劳动,一辈子可怎么办。但医生说他的伤并不重,再休息十几天就可以出院,不会落下伤残。淮海把他家来的几封信给了他。潘长寿告诉他,连里已经报到团政治处,准备表彰他,还要开展向他学习的活动。这个消息使储义民喜出望外,入党看来不成问题了。
  他们又去看望了在医院住院的原副指导员和原二排长。原副指导员陈学元,是黄海地区辖下海滨县人,幼年丧父,生活贫苦,因此到部队后非常节省,在外出差常舍不得吃,原先在军区测绘大队,又成年累月过着野外无规律的生活,这让他很早就得了胃病,住院后查出是胃A,已是晚期不能开刀,现在是想吃什么就给他吃什么的伙食待遇,在地方上原有一个未婚妻,也和他解除了婚约。原二排长陈宝根,上海松江县人,1965年兵,小学文化,工作积极认真,吃苦耐劳,因此以前二排的兵总要比别的排多吃苦。原在六五三二部队时,早已过了提拔的年龄,刚被宣布退伍,这个部队建立,又被调来提拔为排长,当时甚为其他退伍人员所忌妒,谁料3个月后竟成终生残废。
  曙光在车上还对淮海说,下周卫生队要到三营来体检,不知能不能让她来,她才不管呢,反正她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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