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绘 发表于 2023-12-14 17:47:30

长篇小说《再见了大别山》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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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十几天后,连里的卫生员小李来找淮海,问他:“团卫生队的宋曙光你认识吧?”
  
  淮海说:“我不认识。”
  
  小李说:“她认识你,说送你去后方医院看过病。”
  
  淮海说:“是她啊。我还以为你说的是个男同志呢。”
  
  小李说:“她带信叫你去一下。”
  
  淮海问:“有什么事吗?”
  
  小李说:“我不知道,我也问过她,她没说。”
  
  这么多天来,那女兵的眼神和笑貌,时常在淮海头脑中浮现。她姓宋,那天她又说父母都在部队,那她的父亲很可能就是宋佩璋(注:宋佩璋时任安徽省军区第一政委、省委书记、省革委会第一副主任,李德生1970年调中央后他主持安徽省工作)。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兵,尤其是气质更是与众不同,淮海想到同样也是部队高干子女的、黄海军分区豆副司令的女儿豆百花,也有着这种气质,但她的气质比豆百花还要好一百倍;她和周玲也不同,如果说周玲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羞涩的桃花,那么她就是一朵迎着春风怒放的富丽的牡丹,周玲给人的是怜爱,她给人的则是激情。但淮海也知道,那天她也就是对他有些好感而已,一见之下哪个女兵对他没有好感呢?过后也就忘了,就如阿庆嫂唱的那样,“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可是,让淮海没有想到,这个女兵却还没有忘记他,她找他能有什么事呢,可能是想和他见见面吧?这让他非常激动。
  
  等到星期天,淮海向副班长请了半天假,来到了团部,见到那个叫宋曙光的女兵,正在卫生队宿舍门前晒衣服。她一见淮海,很高兴地笑着说:“你终于来啦。”将淮海带到她的寝室,叫淮海坐下,问:“肚子饿了吧?”
  
  淮海说:“不饿。”
  
  她拉开桌子抽屉,拿出一罐麦乳精,给淮海冲了一杯,又拿出一只铁盒子,打开盒盖,放在淮海面前桌上,里面是北京茯苓饼,对淮海说:“走了这么远的路,吃点东西吧。”
  
  淮海担心地看了看门外,她见了,把铁盒盖上,又从抽屉里拿出一袋大白兔奶糖和两瓶药,将铁盒和奶糖放进淮海的黄帆包,将药递给淮海说:“这是我从后方医院开来的治胃病的新药,你吃了看看,如果效果好,我再去给你开。”
  
  淮海接过一看,说:“哦,是维生素U,我现在正吃这种药。”
  
  她问:“你哪来的?这种药后方医院也是刚有的,我们卫生队还没有。”
  
  淮海说:“是我家里寄来的。”
  
  她说:“以后不要叫家里寄药了,需要什么你可以来找我呀。”
  
  淮海环视着寝室,她一人住着一个半间,里面很简洁,一张上下铺,上铺放着东西,一张简易的两屉小桌,一把椅子,一条长凳,还有一个放着两只脸盆的竹架子。
  
  她在床边坐下,问淮海:“你最近身体好些了吗?”
  
  淮海说:“胃口还是不太好。不过也可能是我们连伙房做的饭菜不好吃的缘故,饭不是夹生就是烧糊,馒头、包子好象放了醋,烧什么菜都要放五香粉,我爱吃的只有煮黄豆。”
  
  她说:“那我给你搞点黄豆罐头吧。”
  
  淮海说:“不用,我们连伙房仓库里,堆着一麻袋一麻袋的黄豆,都是从城西湖农场拉来的。”
  
  这个美丽的女兵,对他这样关心,让他很感激,和她在一起,他感到兴奋,又感到局促不安。不时有人从宿舍门前经过,好奇或者怀疑地看着他们,有一个女兵的声音在门外喊道:“曙光,打羽毛球啦。”
  
  曙光回答说:“今天不打了。”
  
  随后一个女兵出现在门口,拿着一副羽毛球拍,穿着一件黄军衬衣,衬衣的下摆勒在裤子里。“怎么,有事?”眼睛打量着淮海。“好吧,不打搅你。”说着走了开去。
  
  曙光说:“这里人多,我们换个地方。”
  
  在卫生队的后面,是那条宽阔的西淠河,他们沿着河边向东走去,迎面遇到了几个在卫生队住院的病号,其中有那天一起去医院的姓房的排长和大周,这几人和曙光打招呼,奇怪地看着这一男一女在河边漫步,房排长没有说话,朝淮海瞪着眼,淮海有些心虚。他们从东边的桥上走进了对岸的大山。这里山清水秀,风景优美,到处是树木、竹林,五月的红杜鹃开遍了山野,暖风吹得人沉醉,让淮海产生了如在梦里的甜美的感觉。青春,啊!青春,在青春里,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淮海在明媚、温柔的光影下,注视着走在前面的这个女兵:没戴军帽的浓密的黑发,扎成两条垂肩的松散的辫子,圆圆的脸上,一双聪明、美丽的黑眼睛,闪着快乐的光芒,身材不算很高,但很匀称,微微挺起的少女发育成熟的胸脯,细腰宽臀……淮海感到一阵不好意思,连忙转过目光。曙光不时转过身来看着淮海,她感觉到了淮海的目光,脸一下涨得像桃花一样艳红,回眸笑着看着他,仿佛在说:“你欣赏吧,你看我美不美?”。她一边走着,一边蹦蹦跳跳,唱着“九九艳阳天”。侧旁有一条山溪,溪上有一条用几根树木搭成的小桥,曙光指着那儿说:
  
  “我们到那边去吧。”
  
  淮海先走过桥去,在对岸等着她。她走到桥中央,停了下来,喊道:
  
  “我要掉下去了,快来。”
  
  淮海走过去,她把手伸给他。他们走到溪岸边时,淮海松开手,她一步跳上岸,扑到淮海身上。他们在一个长着一片松柏的平坦的山岗上坐下来,画眉在树林里悠扬婉转地鸣叫。西边远处,隐约可见一片浩淼的河水在阳光下闪着光亮,那是响洪甸水库。
  
  她说:“这儿的风景太美了,我真想在这儿待一辈子。”
  
  淮海说:“城市里人,刚到这里有新鲜感,住久了就会感到寂寞。哪个不想到城市生活。”
  
  她说:“假如和我心爱的人在一起,到哪里都会觉得很美好——你的家乡在哪儿?”
  
  淮海说:“苏北平原海边的一个小城,叫黄海,你听说过吗?”
  
  她说:“听说过,是个革命老区——你的其它情况能给我介绍介绍吗?”
  
  淮海说:“可以——姓名:路淮海,出生年月:1955年6月13日。民族:汉。性别:男。家庭住址:江苏省黄海县、黄海镇、向阳办事处、南门居委会。家庭成份:贫农。本人成份:学生。政治面貌:少先队员,括号超龄。个人简历:1961年至1970年上学,1971年元月至今在南字六0七部队三营十连当兵。还有,身高1米78,体重62.5公斤,身体健康,品貌端正。报告完毕。”
  
  曙光咯咯笑着说:“应该是相貌英俊。”用双手抱住淮海的胳膊,头靠在淮海肩上。
  
  淮海说:“怎么样,你的情况保密不保密,能告诉我吗?你是合肥人吧?但你讲话很动听,像是北京口音。”
  
  她说:“我是北京人,1954年12月出生,但那是阴历,阳历是1955年2月,比你大4个月,1970年春天参军,政历清白,共青团员。”
  
  淮海想,真巧,周玲也比我大4个月,但她看上去要比周玲小,可能是个子不如周玲高吧。
  
  她又对淮海说:“你还有一项没报告。”
  
  淮海问:“什么?”
  
  “婚否?”
  
  淮海说:“已婚。”
  
  她一下松开手,挺直身体,收住笑容,说:“已婚?”
  
  淮海说:“是——”看了看她,她吃惊地看着他。
  
  “是——不可能的。”
  
  她哈哈笑了起来,打了淮海一下,说:“你耍弄我。那你有女朋友吗?”
  
  淮海像突然被泼了一盆凉水,一下清醒了过来。他没有回答,朝她看了看,她正热切地望着他的眼睛。淮海点了点头。她一时无语,过了一会儿又问:“是你的同学吗?”
  
  淮海说:“不是。”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她在我们城里一个有名的宣传队,我去看她演节目,爱上了她,就追求她,给她写信,她就答应了我。”
  
  她停了一会儿又轻声问:“你的女朋友一定很漂亮?不然你也不会爱上她。”
  
  淮海点了点头,说:“是的,相当漂亮,是我们全城最漂亮的。”
  
  “那你能给我讲讲她的事情吗?”
  
  淮海摇摇头,说:“不能,我对一个漂亮女孩讲另一个漂亮女孩的事是不适宜的。”
  
  她听后脸上露出了笑容,说:“看来你很懂得姑娘的心,难怪姑娘都喜欢你——你刚才说我是一个漂亮女孩,是真心话吗?我宁可相信不是对我的恭维。”
  
  淮海说:“我说的是真心话,你的确很漂亮。”
  
  她又问:“那我们哪个更漂亮呢?”
  
  淮海说:“这不好比,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的人。你说,一朵牡丹和一朵桃花,哪个更美?”
  
  显然,她对淮海的回答很满意,说:“那么我们也做朋友吧。”
  
  淮海说:“我们现在不已经是朋友了吗?”
  
  她说:“我说的是那一种朋友,就是像你的女朋友的那种朋友。”
  
  淮海没有说话,看了她一眼,她也在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他把头低了下去,她也一时无语。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说:“小宋,这可能不行,因为我不能同时交两个那样的女朋友,这不道德。还有,有很多人追求她,给她写过信,都被她拒绝了,其中还有行署专员、军分区副司令的儿子,但她没有拒绝我,我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
  
  她没有回答,在她的脚边,有一丛枝叶茂盛的野蔷薇,花枝上蓬蓬勃勃地萌发着许多红褐色的花苞,花苞淡淡的清香,随风在他们身旁弥漫,她弯身折了一根花枝,揉搓着鼓胀的花苞,眼睛凝望着远处生机勃勃的大山,紧抿着的嘴角露出懊恼的神情。
  
  淮海转脸看了看她,涌起一阵心动:这是个热情、可爱的女兵,这里谁不想得到她的青睐呢?有多少人能为了她去做任何事情,但她却主动把一颗火热的心给了我,我不能辜负她的一番深情。想到此,他情不自禁的对她说:
  
  “小宋,很对不起,我的话让你生气了。其实,我很喜欢你,你不仅长得漂亮,而且待人热情,我第一次和你接触,就很喜欢你,我说的都是真话。我只是一个新兵,就像这大山里的一棵小草,有谁会在乎我呢?和你做那种朋友,我不敢有那样的非分之想,如果你真愿意,我们可以先通信,有机会我也会来看你的,只是不能让人发现,不然他们会处分我的,还会让我退伍。你说这样好吗?”
  
  她抬起头,眼睛有些潮湿,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朝淮海羞怯地点了点头,说:“以后不要叫我小宋,叫我曙光,好吗?”。
  
  太阳把空气晒得非常暖和,大山里一片宁静,风吹着不远处的杨树叶发出轻微的索索声。一丛一丛的野蔷薇有白有红在怒放,散发着一阵阵香气。山莓挂着一串一串的果子在山坡上蔓延。一只啄木鸟在山岗下面有节奏地敲打着树干。
  
  他们回去时走到小镇边,正想分开走,突然一个部队干部从镇东头的汽车站旁边走了过来,曙光一见,说:“那是我们指导员,他看见我们了——你不要朝那边看。他问你话,不要跟他说多少,让我来回答他。”
  
  指导员急步走了过来,像是终于找到了他正在寻找的目标,拦在他们面前,问:“小宋,你怎么在这里?”又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淮海,口气非常严厉地问:“你是哪个单位的?”
  
  淮海说:“十连的。”
  
  指导员继续严厉地责问:“你叫什么名字?在这里干什么?”
  
  淮海说:“你是谁呀?管得着吗——给我让开。”
  
  “我再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淮海直往前走去,指导员急忙往旁边一让。淮海听到身后曙光在说:“我跟他不认识,在路上遇见,说几句话,你是不是也管得太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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