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辉煌一生
本帖最后由 山野村夫 于 2023-4-2 11:51 编辑辉煌一生 相比很多人来说，他的一生其实还算顺利，可以用“风调雨顺，波澜不惊”这八个字来概括。即便有点小遗憾，在旁人眼里也都是不值得一提的事儿。 17岁那年，他学完高中二年级，大概是即将成年，有了羞耻感、荣誉感和危机感，他开始悔恨自己前两年幼稚的表现，因为心不在焉，缺乏志向，所以学习成绩直线下降，于是开始刻苦学习。 不过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考上了一所二流大学。在大学里，他暗恋着同班的一位女孩，那女孩漂亮、阳光、开朗、爱笑，成为他心目中的女神。可是，他却有点自卑，一直到他22岁那年大学毕业，他也未曾向她开口表达爱意。 四年的大学生活里，他从不好意思向她说“我喜欢你”，或者说“我们约会吧？”更说不出口“我爱你”，所以，一直到那个“她”成为别人家的新娘，也从不知道他喜欢过她。于是，他就把“她”深深地埋藏在心里。 当他来到社会，却发现找一份令自己满意的工作并不容易。为了自食其力，不当“啃老族”，23岁的时候，他总算在一家公司安顿下来，做了个办事员。 25岁那年，他偶尔听说大学时期他曾经暗恋过的那个“她”已经结婚了，嫁给了一个和她父亲年纪差不多的亿万富翁。但是，她生活得并不幸福，二人经常大吵大闹，因为她老公在外面包养着“小三”。 他听说这事以后，莫名其妙地难过惆怅了许久，几乎一年没有缓过劲儿来。 26岁了，他身边的同龄人都陆陆续续结了婚，而父母从小时候带他看电影、买衣服、逛公园，变成了带他去相亲。因为他有点害羞，见了女孩就手足无措，所以这事还需要父母陪着。父亲老实巴交，不怎么爱说话，幸好母亲脑瓜灵活，能说会道，啥事都能扛得起放得下，所以，家里大小事儿都是母亲做主。 可是两年过去了，父母带着他见了十几个姑娘，他每次都觉得和自己心里的那个“她”相比，还差了那么一点。 28岁那年的春节前夕，他乘坐长途车回老家看望爷爷奶奶。在车上偶然遇到了一个家在本市和他年龄相仿的姑娘，因为他俩挨着，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她瞧着他说：你这人看着还不错 。他鼓起勇气回了一句：你也是。从那天起，他和她便隔三差五地交往。 不料，当他还不确定是不是喜欢她的时候，双方家长竟已经摆好了订婚宴。结婚的前一周。他和朋友出去喝酒，喝得半醉的时候，他拍着朋友的大腿说：唉，我根本不想结婚，这事儿离我还远着呢。 同样半醉的朋友搂着他的肩膀对他说：你这人啊，就是想得太多，太认真。你瞧瞧，咱哥儿几个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差不多就得了！ 29岁那年，他们终于结了婚。他一咬牙，买了一辆小排量轿车送给她作为结婚礼物，引来亲戚朋友满堂喝彩。婚礼办得风风光光，同学、朋友来得不算少。他攒了几年想去自费考研的钱差不多都搭在了这场婚礼上。他想：钱算什么，花光了再接着挣。 洞房花烛夜，他喝了很多酒，有点小兴奋，他轻轻地亲了她一口,小声地说了一句：我爱你。她愣了一下，对他说：我也爱你，说完便扑到他怀里。但是，他不确定她对自己说的“我爱你”,就像他对她说的“我爱你”一样。婚后的日子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热烈温情浪漫。
（未完待续）
多日没来，老先生依旧齐头并进，乐此不疲啊哈！ （中）30岁那年，他媳妇怀孕了，辞掉了工作在家养胎。通过自己的辛勤努力，他在公司逐渐有了点地位，婚前陪嫁的小轿车现在变成了他一个人的“专车”。但他丝毫不敢放松，因为当下流行“末尾淘汰制”。每次在公司加班，电话那头都是抱怨和委屈：你看看，为了给你生儿子，俺自己在家受罪，连个陪俺的人都没有，你啥时候回家呀！
但是他明白，自己绝不能和媳妇争辩什么，谁让她怀了你的孩子？你又没办法替她！
他31岁那年，孩子落地了，是个儿子。因为头一胎难产，又是按岳母大人的要求住在什么“圣母玛利亚”私家产院，前前后后连孕检带住院花费了好几万。不过无所谓,他看着自己的孩子怎么看怎么喜欢，仿佛这是怀抱着襁褓中的自己。
不久，奶奶姥姥照看完产假回自己家了，他下班回来发现媳妇还啥都没做，等着他回来做饭呢。媳妇两只胳膊抱在胸前说：这家务活我干不了，光带孩子就累得半死。
他摇摇头没说话，扎上围裙下厨房做饭去了。可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家务活究竟该谁来干呢？
于是，渐渐地，那辆开了三年的小汽车成了他自己的“小家”。他不再抱怨路上交通拥堵，他甚至希望在路上开车能多堵会儿。他在车上点上一根烟，深深地吸上一口，然后把烟徐徐从嘴里吐出来，再用鼻孔全部吸进肺里——整个人感觉飘飘然，浑身舒服——这是他每天最幸福的时刻，啥都不去想——哪管车前是功名利禄，车后是柴米油盐！
到了35岁，他感觉精神头越来越差，加班越来越少,晋升的势头也越来越缓慢。有一天下班刚回到家，媳妇告诉他孩子要上幼儿园了,私人办的，双语的每个月3000元。
他叹了口气，皱了皱眉头，那边就已经不耐烦了，双手叉腰说：楼上的那家“熊孩子”一个月6000元，咱家孩子每月才3000块，你就这样了？你想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吗？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他没说话，给了她三千元去给孩子报名上幼儿园——那是他原本打算给自己买个配置高一点的平板电脑的钱。
他38岁那年，孩子上了小学一年级。老师告诉他说：一年级是孩子的关键时期，打好基础最重要。他陪着笑脸连连点头哈腰说：是是，老师你辛苦，请多关照。新生接待老师看着他不明事理的脸，只好直接对他说；小学课外辅导班，一个月两千，你孩子报名吗？他听了，心往下一沉，略一迟疑，一咬牙为儿子报了辅导班。只要为了孩子好，花点钱值得，他想。
他47岁的时候，孩子顺利考上了高中,他高兴地舒了口气。孩子上到高二的一天，他接到了老师的电话,让他来学校一趟。他毕恭毕敬地向那个比自己还小10岁、当初是自己带着跑业务、现在成为自己上司的人请了假，赶到学校去见班主任。班主任老师对他说：哎呀，你们做家长的就知道整天工作，能不能多陪陪学生？你孩子最近学习成绩明显下降，你这当家长的要上点心了。
他心里想，儿子怎么和自己一样，一到高二学习成绩就下降？这个还遗传吗？
（未完待续）
本帖最后由 山野村夫 于 2023-4-3 11:39 编辑
（下）不过，他看着这个老师有点想笑，因为老师好像说过：家长辛苦点，多赚点钱让孩子上校外高考辅导课，那效果就不一样！
还好，他50岁那年，儿子没参加校外高考辅导班也很争气地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可是，他觉得现在的孩子观念有点搞不懂，他知道大学毕业后工作不一定好找，而且学费不菲，便想和儿子深刻地探讨一下。
他特意准备了半斤白酒，一碟花生米，边喝酒边与儿子讨论。他对儿子说着那些自己曾经最讨厌的话：不能光为了理想，还要现实一点，要为以后生活着想，要挑个当下热门的专业深造，活着舒服顺当比热爱更重要。
于是，他与儿子的交流最终变成了争吵，他看看说不过儿子，最后只能使出“杀手锏”，说：我是你爹。
儿子看着他片刻没有说话，这场最后捍卫他尊严的探讨最后终于不欢而散。儿子起身推门而去，他隐约听见儿子临出门时丢下一句话：我不想活得像你一样！
他听见这话，不知怎么眼泪就流了下来。50岁的男人了不会哭，一定是那高度白干酒太辣了。对，一定是酒太辣了，所以才被辣得淌出眼泪。他对自己说。
到他55岁的时候，儿子参加工作了,经过了一段社会的磨练，儿子似乎有一点理解他了。但他却反了过来，坚定地对儿子说：不要灰心气馁，按照你自己的意愿走！他知道，儿子这时候需要自己这个当爹的鼓励。
他56岁那年，儿子结婚了，他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看到儿子对儿媳挺温柔，他问儿子：喜欢她吗？儿子淡淡地回答说：嗯，喜欢吧。
60岁那年，他退休了。辛苦了一辈子了，他想带着她出去走走，身边这个人陪着自己度过了30年，说同甘共苦一点也不过分。不过，他依然分不清到底喜不喜欢她？他们之间少不了会产生分歧，偶然还会有争吵，他觉得其实这样也挺好，这才是真实的自己。有一点他不得不承认：随着年龄渐渐大了，他反而觉得越来越离不开她了。这大概就是叫“老伴”的原因吧？他想。
他从年轻时就幻想着去世界很多地方，比如去巴黎乘坐游览船观赏塞纳河两岸的风光；去意大利看看比萨斜塔，于是，去国外埃特纳活火山，如果正好赶上火山喷发就更好了；再顺便去看看那个地球上最小、人口最少的国家梵蒂冈，听说这国家小得一杆高尔夫球就会打到外国去；再比如去埃及看看胡夫大金字塔，究竟有多么壮观神秘。
等到他和老伴下定了决心，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儿子却说：爸，妈，对不起，我最近工作实在太忙了，没办法陪你们去旅游。
于是，去国外旅游的愿望始终没有实现，老两口又从没有出过远门，每到生地方就分不清东西南北，只好在国内就近的地方“随团”转了转。
就这样，平平淡淡又过去了十几年，儿子有了一双儿女，一家人还算和睦，他再无心事，只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和和睦睦，团团圆圆。
75岁那年，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边聚了不少人，他也分不清来的都是些什么人。过了一会儿，他迷迷糊糊地看见病床边的医生摇了摇头，周围那些人好像神情黯然。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这是要死了吗？他没有感到一丝害怕。他问自己，我到底什么时候死掉的呢？他想起了29岁那年的那场婚礼，可能那时候我就死掉了吧。
周围开始变得慢糊起来，隐约中他仿佛回到了那个懵懂的年代：一群小伙伴在他身旁嬉戏雀跃，环绕着他叫喊着他的乳名。因为“剪刀石头布”他输了，所以他被蒙起眼睛捉小伙伴。他开心地答应着，伸出两只手去抓小伙伴，可是怎么也抓不着。天渐渐黑了，灯光慢慢地黯淡下来，于是，一切变得寂静无声......
大幕徐徐关闭。
（根据一位网友讲述的故事整理改编。特向他致意并祝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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